天闕看著木槿,一時間也沒有說話,他知道木槿很聰明!很多話,包括很多事,一點即通!
天闕見木槿平靜之態,忍不住說道:「木槿!外面的人說的很對!朕登基十三年,至今仍無子嗣,這些年嬪妃懷孕的事情也屢有發生,但到了最後都會喜訊變喪事,一屍兩命!你知道是因為什麼嗎?」
聞言,木槿略有沉吟,蹙眉舒展,薄笑蕩漾:「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天闕低笑道:「你必須知道!」
木槿蹙眉:「為什麼?即使知道這些又與我何干?」
天闕輕輕的笑了,右臉頰的酒窩顯得更加迷人:「因為你之於我是不同的!」
木槿怔了一下,沒有想到天闕會這般直接,表面雖然輕鬆自如,卻掩飾不住心裡的憂愁。
天闕眸光掠過木槿,捕捉到她神態間流露的憂愁,不禁輕歎道:「木槿,你並不是朕第一個動心的女子,但卻是唯一一個住進朕心裡的女人!」
木槿看著他,心情一時間複雜不已,對這個男人,不可否認一直以來她都心存柔軟,但是感情之事,著實是讓她為難了!
天闕歎息道:「木槿,朕說這些,只是想讓你明白朕留你的誠心,但也不會逼迫你做些什麼!朕登基十三年,後宮的姬妾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叫不出來名字,她們有些是朝廷官員的女兒、親戚,有些是地方呈現的佳麗。曾經朕也連續寵愛過幾個嬪妃,可是她們都是在懷孕後,被朕親手賜死,時間長了,朕有時候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都會覺得悵然若夢!」
天闕的面容變得陰沉和落寞,週遭的氣息更加的冷冽。
木槿遲疑的喚道:「後主……」她似乎能夠感受到這個君王的孤傲和淡漠,她一直都知道他不開心!一個人的開心有時候不是刻在字裡行間,而是一個表情,一個眼神,便足以傳遞出來。而天闕是真正一個寂寞的皇帝!他的寂寞和孤獨,甚至是絕望是刻在他的心裡。
木槿和他相處這一段時間裡,每次看到這個男人,她都會有一種心疼的感覺!有時候很微弱,有時候卻很強烈!
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木槿,朕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
天闕的話語三分輕狂,看著木槿一副不受世俗的隨意淡然,眼神黯淡了一下,再抬眸間,已是清波一片,緩緩說道:「從小,朕和天放不管喜歡什麼東西都很相似,那時候覺得很新鮮,很高興,因為覺得有個志同道合的兄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朕登基後,宮裡那時候有一個性格溫淡的雪姬,頗得朕的喜歡,朕對她也是寵愛有加,後來雪姬懷孕,朕自是很歡喜。有一次朕到宮外狩獵回來,記掛雪姬身體,就悄然返宮。誰知到了雪姬住處,驚喜變成噩耗,朕竟然看到天放和雪姬衣衫不整的翻滾在床榻上。天放看到朕自是很驚慌,落荒而逃,朕當時衝擊太大,怒火中燒!欺騙、背叛、憤怒、憎恨、痛苦一齊席捲而來,當即惱恨的掐著雪姬的脖子問她孩子是誰的?雪姬嚇壞了,雖然發誓哭喊著說孩子是朕的,但朕真是寒心透了,看著她凸起的肚子,忽然覺得喉嚨像卡著一根刺一樣難受,憤怒之下,朕忽然取出狩獵的短刀,插進她的肚子……」
天闕的話,被木槿忽然覆上他手背的手驀然打斷,手背感受到木槿手心的溫暖,天闕原本黑眸中的嚴酷冰寒化為波光,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朕很殘忍!」
「沒有。」果然是這樣!木槿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問道:「後來呢?」
似是感受到木槿無言的溫暖,天闕眼中閃過一絲暗潮,反手相扣,將木槿的手握在手心裡,見木槿等待他說下去,而忘了掙脫,心裡竟是一陣竊喜,不禁說道:「朕當時真的想殺了天放,那時候母后還活著,兄弟相殘自是不好!朕苦思一夜,第二日便將他調往了邊疆,天放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短短兩年便是戰功碩碩,母后那時候身體不好,也渴望能夠時常見到他,朕便將他詔了回來!可是就在他回來半年後,後宮又有一名妃子懷孕,有一次被青溪撞見那名妃子和天放似有曖昧,朕當時猶如五雷轟頂,但是氣憤過後平復下來,這才覺察到天放是在報復朕,再加上那些女子,朕本來就沒有什麼感情,這之後似乎就成了一場遊戲,我故意寵幸有些嬪妃,每次甚至都會為她們備上紅花,可是過上一段時間,竟然還會懷孕,朕覺得好笑,天放似乎有些不樂意了!他做這些事情無非就是為了激怒朕,見朕平靜無波,倒也收斂了很多,只是卻沒有想到現在竟然開始加害朕的性命來!你說得對!是朕姑息養奸,放縱他這麼多年,才會讓他變成現今這副模樣!」
木槿低語道:「你下不了手,對不對?」
「每次想要下手的時候,朕就會想起小時候我們是如何的在眾多皇子中,相互扶持,每每想到這些,朕就覺得手有千斤重!木槿!其實今天你說的那些話,朕又何嘗不知道,只是那是我心裡的最後一絲溫暖,朕不想就那麼親手扼殺掉!」天闕總是掛著沐人笑容的臉上,此刻面色增添了幾許複雜!
「你對碩王爺諸多忍讓,他如果能夠幡然悔悟就好了!」
天闕聞言,冷笑道:「朕若不死,他的報復就會永無休止!」
心裡暗歎,木槿看著天闕,察覺到手上的溫熱,怔了一下,輕笑著抽出手,好在天闕也沒有阻止,她的臉上有些尷尬,不禁說道:「後主把這些告訴我,您就不怕我傳揚出去,毀了皇家名聲嗎?」
天闕回之淡笑:「你若真是這樣的人,朕也認了!」
木槿揚眉,笑道:「後主與碩王爺之間的兄弟情著實令人感動,但是後主,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並不是您想怎樣就會怎樣,你得到一些什麼,便注定要捨棄一些東西!即使留戀懷念,也要狠得下心去割捨!」
天闕遲疑的說道:「你不怪我了?」桌上的包袱還真是礙眼啊!
木槿一怔,歎息道:「我從來沒有怪過您,我只是作為一個朋友,擔憂您的安危,您是一個好皇帝,能夠對親人如此的人,相信對臣民也會一樣!我相信後主一定會做出一個明智的選擇。」「我只是一介平民,治病還可以,後主和碩王爺的事情,我只怕也是插不上手了,但我相信您一定會做出一個明智的選擇,您多保重!」
聽出木槿的話外之音,天闕面色陰沉,黑眸中含著不知名的怒火:「你還要走嗎?」
木槿唇角淡勾,莞爾道:「後主!皇宮畢竟不是我的家,再說師父離開多時,說不定早回靈山了!本來治好您的病,我就要回去的!」
「木槿,這裡就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人和事嗎?」
木槿抿唇淺笑,並未說話!應該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個男人,她是真的不想傷害他!
「真的沒有嗎?」天闕的臉色瞬間沉鬱,薄唇緊抿。
對於他的怒氣,木槿也只是笑笑,頗顯無奈,問道:「後主期待我能回答些什麼呢?」
天闕緩緩搖搖頭,停頓了一下,唇瓣微微彎起,眼中盛滿著深情和認真:「我好像愛上你了!木槿!」
木槿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暗歎,繼而問到:「後主愛我什麼?」
天闕目不轉睛的鎖視著木槿,眼神清澈如星:「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朕愛上了你青銅面具下的容顏,愛上了你不太靈巧的左腳!誰知道朕是怎麼了?」
「後主的愛能維持多長時間呢?」木槿閉上眼簾,露出溫淡的笑容:「放開我的手吧!皇宮一直就不是我希冀的歸宿,也不是我的天空,這段時間和後主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你是我活了這麼多年,第一個朋友,也許之後還有第二個,第三個,但是你之於我總是不同的!我對後主的喜歡,是朋友之情,知己之誼,你讓我相信原來兄弟之間也是可以有愛的,最起碼是你讓我改變了對宮廷的認知。」
作為朋友,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忘掉天闕的存在,但是皇宮,皇宮裡面的人,她是真的怕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木槿……」似是被什麼顫動了,天闕輕抿薄唇,只是低低的喚了一聲木槿的名字,竟是沉重不已!
木槿表情淡斂:「後主,您後宮嬪妃無數,假設我真的成為你妃嬪之一,我怕有一天我也會變得不像自己,為了名利追逐,為了爭寵而勾心鬥角,我不想變成那樣,也不想有一天我們相互憎惡彼此,還不如適時放手,最起碼這樣,我的心中還存有那麼一絲溫暖,每每想起後主,都會感覺很幸福!」
寂靜中,天闕忽然沉重出聲:「我捨不得你!」
「君王自古以來,留情容易,守情難!動心容易,癡心難!我只是一介平民,想要的無非只是一份平淡的幸福,一個安寧的家!其他的不敢想,也從不奢想!」木槿的語氣哀哀涼涼,一點點的滲入天闕的心中,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瞬間死去了,一絲悲涼出現在他的臉龐上,「木槿,我給不了你平淡的生活,呵呵……好像我是真的該放開你的手了!」
似是不願看到他的悲涼,木槿低頭說道:「謝後主成全!」
兩人沉靜的坐了一會,天闕低沉好聽的聲音從涼涼的空氣中傳來:「即使要走,也要等雨停了再走!再多住兩天吧!」
「好!」不易察覺的,木槿的聲音裡也隱含著一絲傷感。
這場雨如果能夠一直下下去還有多好!不知是誰的心聲傳遞到暴雨中,外面的雨下得更歡,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