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蠶蠱雖然解除,但是天闕的身體並沒有好到哪去!好在這幾天他並未發病,身邊的人除了幾個親信,並沒有人知道他中了靈降,也省去了不少的麻煩。
這幾天裡,天闕表面平靜無波,但是已經暗中囑咐青溪和夏弦派人密切留意心中猜疑的人。
木槿除了每日過去把脈,便呆在房間裡,研習靈降!如果找不到幕後之人,總該想出救治之法才對!
她想起半年前在金國遇到的那些身患惡疾的人,初時以為是天災,現在看來也不儘是。
那場大病,幾乎禍及整個邊境地帶,她嘗盡了各種方法,才在無意中發現其實天災只是人為。
那根本就是石頭蠱,被人放於路中害人,人一行走,那種蠱蟲便會進入人身體作祟,到最後演成惡疾。
有人如此做,想必也是為了製造金國民心大亂,動搖根基。
木槿記得很清楚,因為病情棘手,當時死了很多人,她自是對下蠱的人有著極其複雜的心緒。
如今想起,其實石頭蠱和金蠶蠱,看似並不相及,但是卻很相近!再說會下蠱毒的人本來就很少,更何況一個是在半年前,另一個則是在幾天前!
她不禁要猜測,幕後的人很有可能,最後要針對的人其實就是天闕。
自古以來,皇位相爭、政權爭鬥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本來木槿打算將天闕的病治好,就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現在看來,瞧瞧!她都將自己陷進了怎樣的局面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天闕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那種眼神完全就像是猛獸見到獵物那般興奮新鮮!
就像現在,診完脈之後,天闕又做了這幾天常做的事情,喚住急欲離開的木槿,明著是下棋,其實棋沒下幾盤,茶倒喝了不少!
天闕今日穿了一襲藍色長袍,遮掩了些許外露的霸氣,竟然顯得溫潤之至。此刻,他俊美削瘦的臉龐看向木槿,在接觸到她面上的青銅面具時,眼色停頓了一下,忽然笑道:「木槿姑娘為何總是以冰冷的青銅面具遮面?」
「後主覺得呢?」木槿今日和他坐的很近,兩人之間就隔了一副棋盤,天闕笑的時候,右臉頰上竟然出現一個淺淺的酒窩,令他的笑容增添了幾分邪魅。
天闕手指捏起一枚黑色棋子放在棋盤中,薄唇略勾,微笑道:「這世間女子亦或是男子遮面只有三個原因!」
吟然一笑,木槿看著天闕,悠淡的輕歎:「還請後主賜教!」
天闕輕聲笑道:「第一,就是那人奇醜,怕嚇到別人;第二是那人長得傾國傾城,亦或是宛若謫仙,擔心人追逐;第三則是那人以前做了太多的惡事,怕被人認出來尋仇!木槿姑娘是屬於哪種?」說著天闕眼神看向木槿,充滿了探究和審視,並不給人銳利的感覺,但卻讓人覺得很深沉。
沉默了一會,木槿將白色棋子放進棋盤,淡聲道:「那我自然是屬於第一種了!」
天闕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放入黑棋子,勝負已現,兩人竟是打了平局,這是第幾把了,每次的結果都一樣!
天闕低垂的眼眸裡,閃現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真是難得,竟然還有人的棋藝和他旗鼓相當,難免不令他感到驚奇又欣喜,人生碰到這樣一個棋手,真是人間一大美事。
天闕看著青銅面具礙眼,不禁出口道:「木槿姑娘可否取下面具?」
木槿臉微愣,盈盈笑道:「木槿相貌醜陋,我擔心後主會受驚!」
「你覺得你的醜顏足以嚇到朕嗎?」天闕的聲音揚高,似乎有些不悅。
木槿偏首笑道:「即使嚇不到後主,污了您的眼睛也總是不好的!」這副容貌,連師父都有些吃不消,還是不看的好!省的做噩夢。
天闕深眸凝視木槿片刻,朗朗笑起:「你倒挺會為朕著想!」
「後主縱使身為國君,可是在我眼中也只是我的一個病人,身為醫者,為自己的病人著想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
漫不經心的看了木槿一眼,天闕說道:「木槿姑娘果真是伶牙俐齒!」
「謝後主謬讚!」
他看著她,眼含鋒芒:「如果朕非要看呢?」
無奈的一笑,木槿說道:「木槿沒有想到後主的好奇心會那麼強烈!」
「好奇心強烈也要看是針對何人!」天闕意味不明的說道。
木槿心裡一突,不好的預感爬上來,天闕性情高深莫測,外界都傳他殘暴陰狠,可是相處下來,卻也發現他不為人知的一面!有時候很孤傲、清冷,難以相處,有時候卻會變成另一副模樣。
究竟哪個是他,木槿都快搞糊塗了!
木槿眼神迷離悠淡,緩聲問道:「後主真的要看?」
「如果你方便的話!」天闕突然抬頭,對上木槿的雙眸,他的唇邊揚起彎彎的線條。
木槿被他突來的對視,小驚了一下,沒有設防之下,栽進他深幽的雙眸裡,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木槿內心波動了一下,忙移開眼,視線定向別處,遲疑間,內心暗歎一聲,罷了!她倒是無所謂,天闕想看就看吧!她修長的手緩緩拿下青銅面具。
天闕觸目一看,竟然是驚艷和遺憾同時出現在臉上!她的左臉很美,如果只是看左臉的話,絕對會讓所有男人怦然心動,可是右臉卻破壞了整張臉的和諧,一道深深的疤痕突兀的出現在她的右臉頰上,傷疤雖然已有很長時間,但是仍然猙獰的可怕,可想而知當時定是傷的很嚴重。
不知道為什麼,天闕覺得心裡頓時柔軟起來,有什麼東西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心臟!
木槿看著怔怔看著她容顏不語的天闕,唇邊不由得勾起一抹淡然灑脫的笑容,戲謔道:「我的容貌可曾嚇到後主!」
「尚可!」天闕回過神來,知道她無謂容貌,這才蹙眉說道:「是有點醜!」
木槿看了他一眼,會心一笑,天闕這樣說,比有些人當面不說,背後卻說她奇醜無比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拿起青銅面具,正要戴在臉上,手腕就被一隻溫暖的手一把握住。
木槿驚訝的看過去,天闕的臉上竟然顯出認真的神情:「別戴面具了!既然朕已經看到了,就不需在朕面前遮掩!」
說真的,這張臉並沒有那麼難看,反而絲毫無損於她的美麗。天闕不禁為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是不是腦子壞掉了!竟然會覺得丑顏其實挺美的!
「後主不怕?」木槿舒怡笑容。
她的話令天闕失聲而笑:「呵呵……你把朕看成是個以貌取人的昏君了吧?」瞧瞧!他在眼前的女子眼中哪裡還有君王的樣子!
木槿看著天闕,分辨著他話語中的真假,終是分不出來喜怒,歎聲道:「還請後主見諒,木槿毫無此意!」
天闕看她已有疏離之意,不禁輕笑道:「好了!在朕面前不要如此拘謹,你並不像是這種人!」
木槿脫口問道:「那在後主眼裡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天闕拿起茶,看了她一眼,邊喝邊說道:「大不敬的人!」
「啊……」沒有想到天闕這麼說,木槿驚呼出聲。
天闕忍住笑道:「每次見朕不下跪,膽敢如此和朕直面說話的人,你是第一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朕的心裡竟然有些雀躍!」
在這皇宮裡,沒有人不怕他,就連他兒時玩的最好的胞弟,隨著年齡的增長,兩人也越來越生疏,現在雖然同朝,卻再也找不出兒時的那種感覺了!
後宮女人為了受寵和子嗣而爭鬥不休,皇子們卻是為了一張破椅子而爭得頭破血流,有時候午夜夢迴,他都會覺得好笑不已!
「後主……」覺察到天闕一時間身上湧現的孤獨和落寞,木槿心思顫動了一下,不禁輕喚道。
天闕對上木槿平淡如水的眼神,心裡感覺一陣溫暖,張嘴間,竟也說出了平時不與人說的話語:「木槿!身為一國之主,朕也有許多說不出道不明的孤寂和困惑,而這些偏偏是不能道於人聽的!很難得遇到一個只是把朕當成病人的大夫,朕才能放下包袱,和你像朋友相處!」說著,天闕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盯著木槿的眸中柔意輕泛:「我們現在是朋友嗎?」
木槿輕笑:「我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
「拒絕也好,接受也罷!有一點倒是不可否認,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沉眸凝視木槿,天闕似真似假。
木槿對上天闕蘊含興味的笑容,淡聲道:「後主不會連這個都想知道吧?」
天闕聞言輕笑,喝了一口茶,話語間顯出三分睥睨之態:「朕承認對你好奇心頗深,但是也明白什麼事情該問,什麼事情不該問!你不願意說的,朕自是不會強逼!」
「多謝後主體諒!」
天闕眼神閃爍了一下,看著木槿臉上的疤痕,忽然問道:「當時的傷口很深吧?」
木槿漫不經心的應道:「嗯。」
「以你的醫術,臉上的傷應該能夠治好才是!為什麼反而不予理睬!」這是天闕不解的地方!這種傷對於別人來說或許不行,但是如果是鬼醫還有她就難說了!
木槿莞爾一笑道:「容貌再好,也有枯萎衰竭的時候!」
天闕心思一動,笑問:「不在乎世俗眼光?」
「世俗眼光固然重要,可是又與我何干,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與別人無關!」柔柔的話語中,吐出冰冷的意味,但是卻在瞬間注入了天闕高深莫測的內心,以至於多年後,他每每回想起這一幕,都有一種來自於心靈的震撼。
那個午後,那副勝負不明的棋盤,漂浮著碧螺春的香茶,還有她淡泊灑脫的話語,成為他心中磨滅不掉的畫卷!
有些人,有些事,即使經過了一輩子也入不了他的眼,可是有些人,哪怕只是一句話,便會注入他的內心,進入了,便會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