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昊翼下了早朝,就來到了未央宮,看到安琉顏正在吃早飯,揮退行禮的宮女太監,看到恬淡的安琉顏,眼神中除了有絲柔情,還多了一樣不明的複雜。
安昊翼看到她吃得很少,沒有什麼胃口,桌上的葷菜一概動都未動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知道她是因為懷孕之故,見不得這些,心裡忽然煩躁起來,但是仍然喝道:「龐泉,讓廚房準備一些清淡的東西上來!」
「是。」龐泉連忙小跑著出去張羅去了。
「我都已經快吃飽了,不用再做了!」安琉顏看了他一眼,靜靜的說道。
「你身體剛好,還是多吃些清淡的好!我看你連葷菜都也不動一下,不喜歡嗎?」安昊翼漫不經心的問道。
「最近沒什麼胃口!」安琉顏心裡一突,懷孕的疑雲一直都籠罩著她,因為最近這兩天,宮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也便耽擱了下來!看來真的要看看了!
安昊翼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動手夾了青菜放在她面前的磁碟子裡,催促她多吃一些。
安琉顏看著他還是穿著一身明黃龍袍,猜測他也沒有吃飯,不禁開口說道:「你還沒有吃早飯吧!」說著讓琅琊備了一副碗筷上來。
「朕上早朝前已經吃過東西了,你就別忙活了!」安昊翼喜歡看她為自己忙活,但是看她為自己夾菜,不禁又擔心她會累著,還真是矛盾啊!
安琉顏輕輕一笑,沒有說話。
太監魚貫進來,擺上菜餚,又悉數退下。
安昊翼親自夾了菜,送到安琉顏的唇邊,「嘗嘗看怎麼樣?」
安琉顏淺淡一笑,啟唇吃下。
「好吃嗎?」安昊翼竟然像一個渴望得到誇獎的孩子般,期待的看著她。
安琉顏心裡一酸,恬然含笑,「好吃。」
對啊,她是應該感到歡喜的,這個男人陰狠無情,自己屢次挑戰他的權威,他都捨不得傷害她,就連這幾日朝中風雲狂湧,他即使忙的再如何焦頭爛額,仍然會在處理完公事後,抽空來看看她。
除了偶爾對她的算計,他對她即使沒有愛,可是應該也是很關心自己的吧!猶記得那日他說他會嘗試著如何去愛一個人!無頭無尾的一句話,應該也只是他隨便說說吧!
罷了,七味草的毒解了之後,她的武功盡失,身體更是虛弱不堪,常常都感覺很累。蘭妃死的事情很蹊蹺,真的不知道木辰還會有什麼計劃,以後會發生怎樣的變故,她也不敢保證。
眼下趁著尚且風平浪靜,她和他難得能夠像現在這樣和平相處,凡事還是多順著他一些,不要惹他生氣了。
見她這麼柔順,又說好吃,安昊翼心中一喜,又夾了菜到安琉顏唇邊,笑道,「好吃的話,就多吃一些。」
安琉顏無奈,咬進嘴裡,細細的咀嚼起來。好不容易吃完,又見皇上夾了一片過來,面有難色。
安昊翼見了,關心的問,「怎麼了?」
安琉顏隨口說道,「只是有些口渴。」
「龐泉!」安昊翼冷聲道,「茶!」
「是。」龐泉連忙將茶端了過來。
安琉顏伸手正欲去接,卻被安昊翼搶先一步接在了手中,大有餵她喝的意思。安琉顏偏首看著他,「我可以自己來。」
「朕喜歡這樣寵著你。」他輕撫她的臉頰,眼神澈如水,又帶著癡戀。
安琉顏看著他,睫毛顫動了一下,他對她的感覺真是跟以前很不一樣啊!
安琉顏心裡一動,眼波流轉,莞爾一笑,這一笑撥雲見日,說不盡道不完的雅致風流。
她自認還算聰明,安昊翼剛才看她的眼神,她很明白那是什麼?不是自己看錯,而是真的,這個男人已經決定不再把她當女兒看待了嗎?
是這樣嗎?
安昊翼默默地看著她,心裡一動,在她的頰邊印下一吻,不含情慾,不含掠奪,裝著無盡的聖潔和愛戀。
顏兒一向怡然自得,悠然自處,有著超脫世外的灑脫和張揚,融於俗又脫於俗。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在她的身上總是有一種飄忽的感覺,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的感情一直都很強烈,那種強烈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過度的關心、過度的留意、過度的佔有慾等等,都會讓他很恐慌和抗拒!
他從小生活在宮闈裡,見多了兄弟相殘和眾人奚落,因為母后不受寵的緣故,他要比同齡人還要早熟和堅強!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現實逼迫他算計、爭取自己想要的,凡是對他有利用價值的人,他都會利用和算計!
顏兒是其中一個!
在亂墳崗見到她,是個意外,卻是上天給他的驚喜!
那麼小的孩子,眼神中卻早已承裝著過度沉重的仇恨和絕望,還有一絲脆弱!但是很可惜他很少見她哭過,只除了她向他唯一一次表白少女心事的那夜,他拒絕她之後,在離開的途中,因為擔心她,又折返了過來,在夜色中,他看到她竟然像個孩子一樣,渾身縮成一團,在琅琊面前,隱忍的哭了!
那個時候,他便明白他無意中傷了這個孩子!因為他的無情,因為他的自私!他怕自己一旦放手去愛一個人,就會被敵人抓到他的軟勒,從而受制於人,從主動出擊變為被動攻擊。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承認吧!當她每次傷痕纍纍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心都在抽搐著;當她向他表白的時候,他的心是有那麼一絲雀躍的!雖然很短暫,但卻是真實存在的!
接著,他發現顏兒經過那一夜,整個人成長起來,變得越來越冷酷和殘忍!有時候他會覺得那夜的談話,只是自己的錯覺,他即使有意在她面前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也會無喜無怒的走開,嘴角泛著一絲冷嘲,完全就像是一個局外人!
他和她的父女之情,應該就是從那些年中,一點點的消逝不見的。他很難再見到她的笑顏,即使笑,卻也並不是發自內心的笑顏,直到東明軒的出現!不……應該是蕭牧的出現。當有一天他忽然間發現她毫無芥蒂,開心的對蕭牧展露笑容的時候,他的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動,那一刻,嫉妒、憤恨、惱怒,無法言表!
一直以來,他都對蕭牧懷有一種敵意,也許不單是因為蕭牧的可疑身份,還有只有他能夠擁有安琉顏全心的信賴和笑容!
顏兒對安博文應該也是有情的,那份情就像她之前說的,很溫暖!對她好的人,她一直都會心存感恩!可是安博文卻是那個例外!她殺了他的同時,卻也將對他的愧疚,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安博文死了!蕭牧回到了南越國,這幾個月來時常能夠聽到他的消息,從恢復皇子身份,再到籠絡朝中大臣,計得虎符,他的地位逐漸在南越穩定下來,聽說南越國皇已經昭立他為南越太子,可是蕭涼不服,皇子之爭迫在眉睫。身處皇宮,每次立嗣,都會引起一番血戰,但是安昊翼已經可以預想蕭牧登基為帝的場面,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那個總是清塵如風,笑臉相迎的硃砂男子,算計和雄心絲毫不下於他啊!
他一直都想登基之後,和安琉顏好好的談談,誰知道顏兒遇到了那個奴隸,接著又發生了那種事情。
他當時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們,但是卻下不了手!打她一巴掌,可是他心裡的痛又有誰知道!無論他們之間如何傷害彼此,他都沒有看到他們共同躺在床榻時,那麼強烈的憤怒和憎恨!
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既然決定將她視作女兒,為什麼卻總是對她有極強的佔有慾!
強烈的恨使他作出報復的愚蠢舉動,傷了她的同時,卻也傷了他自己!她對他越是平靜無波,他就越恨。他以為她的心裡還是對他有情的,所以才有了嬪妃侍寢,宣她觀看的場面,她如果對他還有愛,至少會剝掉一些偽裝,可是她沒有,她的表情,超出了他的所有想像,這種脫離他掌控的無力感,使他漸漸不安起來……
她試藥,他驚慌無助;她「死」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世界都塌了;於是那一刻,很多事情,很多自己認為很重要,很在乎的事情,忽然間變得可有可無起來!於是他忽然間明白他是愛她的!
愛。需知愛對帝王來說,是多麼貧瘠的說法。他想單獨佔有她,寵著她,將她捧在手心裡疼著,不想讓別人見到她的美,看到她笑而笑,因她難過而心生憐愛,可這是愛嗎……
又或許,他對她不是男女之愛,只是父女之愛、心疼之愛、讚賞之愛,佔有之愛,但那又如何?他總歸是愛她的!
原來愛一個人,也可以這麼簡單!
等到顏兒肚子裡的孩子沒了,他一定會和她拋除以往種種,忘掉一切不快,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