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亂如麻,推窗,滿天的星斗,怎這夜色好不識趣,還是如此美好。
不如,出去走走吧,讓這夜風吹醒我腫脹的腦袋,理清我亂了的心緒。
「娘娘——」思嬡是我的近侍,是個頗細心,也頗大膽的丫頭,什麼話都敢說,我知,她定是要我莫出殿。
笑笑,輕揮了揮手,「走走而已!」語罷,抬腳出了宮門,身後一定有人遠遠跟著,安全倒從沒擔心過。
走著走著,竟然走到了壽慶宮,她——也沒睡?
是啊,她的夫君此刻長睡不醒,她如何能安眠?她的心境,當與吾同。
轉身,我本無意打擾,門卻吱的一聲開了,兩下皆是錯愕。
「參見聖後娘娘!」倒是她比我先反應過來,斂衽一禮。
「姐妹之間,何須客氣?快起來吧!」我近前一步,攙扶起她。「這麼晚了,你也沒睡呀?」
佟妃點點頭,苦笑一下,「睡不著,您不也一樣麼。」
是啊,看我問得多無聊。
雖然與佟妃接觸不多,可總覺得對她有份特別的感覺,說不上為什麼。
此刻,我看著她,她望著我,突然覺得沒必要說什麼,不開口,我們卻清楚地知道彼此心裡在想著什麼。
「他會好起來的,你放心!」我堅定地說,恰在此時,殿中傳來哭聲,「快去看看,莫不是憶兒做怪夢了?我,這就回去了!」
「送聖後娘娘!」她的聲音,平靜中已透出份焦急。
憶兒是她的命根子,如同揚兒、耀兒、星兒之於我,沒有他們,我不知道怎麼活。
鴻的子女稀少,只有李重憶、李重揚、李重耀、李重星這四個孩子,兩子兩女,越顯嬌貴。
憶兒比星兒他們要早出生兩個月,算來是這一朝的大公主,因為鴻一直未賜予封號,所以這大公主還不曾被人叫過,只是叫公主而已。
有時,我也會想,帝王不應該是妃嬪成群的麼,那他就會成群的兒女繞膝了,至少殿上的臣子們都是三妻四妾,子女成排,那麼他,為我如此,可值得?若不是,我——風鈴,罪莫大焉!
回宮的路上,我不斷地自我檢討著,細數這幾年的日子,我這樣算是很自私的了吧。
「娘娘!娘娘!!」陳遠正直奔過來,即使月色不明,我還是看得分明,是陳大公公沒有錯。
準是有急事?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急事?我急走兩步,「大公公,何事驚慌?」
「王爺,王爺回來了!」他的聲音裡透著喜悅。
王爺?聽到這兩個字,我心裡咯登一下,王朝的王爺不多,在外的恰有三位,衛王已聞噩耗,齊王正在征戰,文親王在外尋藥,他說的是哪一位呢?……文親王!!!
果真是他!
那個向來溫潤如玉的他,那個總是帶著淺淺笑容的他!
此時,我看到的可還是他麼?
總是白衣勝雪,輕打折扇的人,哪裡還有半分風流,偏是眼前的狼狽,讓我生出些微的痛來,不是狼狽,簡直是淒慘,一身血衣,彷彿自地獄而來的修羅!
那隱在唇邊的,我卻篤定,那是放心的笑意!
將石盒握在手中,那滲進骨頭的冰冷,讓我詫異,他竟是貼身收藏的麼?嘴巴開了又合,想說些什麼,終是無語。
「聖後,快將藥送去,這冰蓮新蕊甚是嬌嫩,雖有玄冰石盒護著,」他順了下呼吸,試圖讓自己顯得清朗些,「路上已誤了些時日,莫再耽擱!」
不知怎麼地,有點苦,有點鹹的東西沿著唇角滲了進來,我點點頭,轉身,「大公公,快將王爺扶至偏殿,小心伺候著,傳太醫速來診治!」
我走得極快,步子卻是輕快的,行與心同吧。
李翔宇扶住胸口,一絲鮮血順著嘴角蜿蜒而下,服伺的2名宮人一聲驚呼,「王爺!!!」
李翔宇撐起身體虛弱卻無比嚴厲地喝道,「不許嚷叫!扶……扶本王去偏殿,此事不必……報聖後娘娘知,都……都聽明白了!」
兩人一同跪下,連聲稱是,心中卻嘀咕,太醫看診之後,不還是報於娘娘麼。
藥閣。
「毒聖,已有三春樹之漿果,我手上的正是冰蓮新蕊,那鳳凰冠血……您老……真的可以拿到麼?」我無限期待,卻又三分懷疑地問道。
毒聖莫測高深地看著我,卻遲遲沒有說話。
當下心急,脫口而出,「難道您所說俱是謊言?」
毒聖依舊含笑不語,只伸手接過玄冰石盒。
我無意識地放了手,知道方纔的話是我唐突了,正想彌補,卻聽毒聖慢吞吞地說道,「謊言嘛,自是有的。」
什麼?他,倒當真坦率,卻讓我怔住了。
「卻不全是。」
我鬆了口氣,那……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聖君性命無憂那句,自是謊話,」
我的身體明顯地晃了下,一定是我聽錯了,一定。
「不過,現在也不算是謊話了,」他停頓了下,似有感慨,「如果當年……呃……有了三春樹果、冰蓮新蕊,再加上鳳凰冠血,娘娘放心,這次是真的性命無憂了!」說完,他竟呵呵地笑起來,笑了會兒,又長長地歎氣。
我起先真是被他嚇死,聽完才算把心放下,可聽到鳳凰冠血,心又被吊得老高,急問,「此物何在?」
「天機!娘娘自去休息,老夫要閉關煉藥十日!」語畢,便持石盒進了內室。
早有約定,內室是任何人,包括我,也不得入內的,我只得退了出去,帶上藥閣的門。
十日啊,那就是要到七月十五,才得出關麼!那藥怎麼辦?
看著那道被我合上的門,我才反應過來,七月十五是鴻的大限之日才是真話吧,事已至此,用人不疑,況且是毒聖。
而我,還有更多的事等著我去處理。
門外,陳大公公一臉的焦灼,思嬡倒是靜靜站著。
「回宮!」我看了陳遠一眼,給他個肯定的微笑。
抬頭看月,這月色真好!七月初六了,真快,又要到乞巧節了麼!
這幾年,我參加的慶典之外的活動最多的就是這一年一度的巧姐盛會了,去年,他還戲言,「看來朕有生之年,再難看到能比得過鈴兒巧手之香案了!」
記得當時,我說,「天女散花不過贏在心思上,聖君此說為時尚早!」
他大笑,攬了我的肩,「在我心裡,自是無人能比的,你若喜歡,陪你看看也好!」
今年,我苦笑,今年,不但他不能允諾,這巧姐會也因著連番大事,暫停舉辦了,世事無常!
「娘娘,方纔,德妃娘娘去過乾元殿了。」思媛平靜地說。
腳下一滯,是,她早該去看看他,我有什麼理由阻著,況且,我也從沒下令不許宮妃探病。
「娘娘,今後……」
我知她想說什麼,邁開步子,「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