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被南宮雁親自抱出了金華宮,奇怪的是竟沒有一個人攔他,我也沒有。
接著來了一駕車,南宮雁帶著秋水出宮了。
紫英說,按照宮裡的規矩,秋水會被拉出宮,埋進亂墳崗,只一口薄棺伴身。
可是,為什麼夢裡的秋水那麼開心地笑著,她是特意托夢給我的麼?其實她現在反而很快樂,而且她是在花叢中,眾花環繞。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無法相信,秋水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記憶中,秋水從不多說一句話,她總是那麼安靜,那麼輕柔,那麼善解人意!
她是宮裡的老人了,華容說宮女裡秋水的年齡是最大的,原本過了二十五歲的宮女,只要沒有被寵幸過的,只要自己提出來,就可以由家人接出宮去!
可是,秋水都二十六歲了,卻從沒有說過要出宮的話,只在每一個宮殿中來回忙碌,宮女換了一批又一批,有人出宮,有人做官(女官),秋水卻還是秋水,宮女——秋水!
「紫英!」
「嗯!」
「秋水……真的不在了嗎?」
「娘——娘!」紫英抬起頭來,不安地看著我。
「我沒事!我只是在想……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今天才知道。」
「娘娘!別想了,睡吧!明天一早,我讓華容去找些爆竹,在咱們宮裡四處都放一放,去些陰氣!」
「別!哪有那麼多講究!」
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中,我睡了。
紫英向四周雙手合什禱告著,看著連睡覺都不肯拿下面紗的娘娘,「秋水,我知道你不甘心就這樣死掉!可是,冤有頭,債有主,小姐已經夠可憐了,別再來找我們家小姐!要找,你就去找害死你的人啊!拜託拜託!」
紫英死命地撐起腦袋,她要替小姐守夜,好讓小姐好好睡一覺。可是,她的眼卻越來越重。
天剛亮,我就醒了。
昨夜睡得一點都不好。
老是做夢,又夢到了爸媽,他們已經不吵架了,只是家好像有些不一樣,也許他們搬了新家,是想拋開一些回憶吧。
我支起身體,靠在床頭。
「咦!娘娘,你醒了?現在就梳洗麼?」紫英使勁揉眼。
「太早了!你回去睡一會,再來。」摸摸她的頭髮,我說。
「嗯……好!我去叫華容來換我!」
「哎……」我還沒說完,她就跑出去了,我搖了搖頭。
起身,我伸了伸腰。
又是一個明媚的早晨。
秋水走了。
她的死,在這個皇宮,算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吧。我打開窗戶,看著窗外,宮中的人照舊做著自己每天做的那些事。
突然,一陣爆竹響。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
一定是紫英,我以為是玩笑,她真的做了。
「娘娘!」華容的小腦袋出現在窗口,「娘娘先到院了裡坐會兒吧,紫英姑娘說,娘娘的寢宮裡要多放一會兒。」
「算了!」我擺了擺手。
華容推開門,將我拉了出去。
於是,寢宮裡又是一陣亂響,響極了。
坐在冰涼的廊椅上,想了很多,秋水的死,有一半要算在他的頭上。如果不是昨夜,他強行將醫老帶走,就不會延誤診治的時機,說不定,秋水還有活的機會。
在他的眼裡,沈妃是最重要的,從前是,現在也是。沈妃永遠是最重要的,更何況這一位沈妃,還懷著龍種。
他一定很快就忘了昨夜的事,宮裡死人實在不是值得記住的新鮮事吧!
我很痛恨自己,為什麼不忘掉呢?偏偏記得如此真切。
「誰?」有人過去了,很快。留在我手上的是一個小紙卷。
四下無人,我拆開來。「南昭寺」只有三個字,是江湖的字。
宮裡,今天很平靜。
平靜得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我,卻極不平靜。江湖交給我「南昭寺」三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南昭寺在我的印象中,是百年名寺,我記得與義父、夫人一道去進過香。
江湖一直不肯告訴我的,還說是遵守和雷巖的約定的,一定就是這件事!
雷巖是活著,我已經確定過了,南昭寺和雷巖有什麼關係?
啊,難道……出家?!
但是要真正地出家,必須行剃度之禮,和尚剃髮有三重含義,一是按佛教的說法,頭髮代表著人間的無數和煩惱和錯誤習氣,削掉了頭髮就等於去除了煩惱和錯誤習氣;二是削掉頭髮就等於去掉人間的驕傲怠慢之心;去除一切牽掛,一心一意修行。剃頭就是加入佛門的神聖儀式,由某執事僧或主持僧作剃度師,剃除鬚髮,披上僧衣,成為未受沙彌十戒的「形同沙彌」。按照《剃度沙彌正范》,剃度儀式有導引、啟白、請師、開導、請聖、辭謝四恩、懺悔、灌頂、剃髮等程序,整個儀式會在第一縷陽光出現時開始。
江湖現在給我這個消息,一定是雷巖,難道他明天會在南昭寺行剃度禮?!不行!他是雷府唯一的根脈,他不可以出家的!!我一定要阻止!!!大概江湖也是這麼認為,才會傳了這張紙條給我的吧!我握緊拳頭,將紙條搓得粉碎。
「娘娘!你在想什麼?」看到紫英突然近在眼前的頭顱,還真嚇了我一跳。
不能讓紫英知道,這些事情,她知道得越少越好!「沒有,準備梳洗!我今天還要去安慶宮請安、謝恩!」
「啊?哦!好啊。」
安慶宮。
「雷娘娘,您今兒個可趕了個大早啊!」常公公僵硬的臉部有一絲軟化,高聲通稟,「鍾慶宮雷儀嬪問安——」
「臣妾參見聖太后娘娘,娘娘金安!」我誠心誠意地行了大禮,跪在地上。
「雷嬪,起客!賜座!」
「臣妾除了請安,還要特地感謝聖太后娘娘昨夜施援!」我沒有立刻起身。
「起來說話!」聖太后看著眼前這個著實有一點令人生憐的姑娘,可憐她失了美貌,至今還不得不遮面示人,唉——
「是。」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雷嬪,你那位生死與共的姐妹怎麼樣了?」
「她……已經不在了!」我的神色一暗。「不過,她在天有靈,一定也感激聖太后娘娘的悲憫之心!」
「啊——那真是可惜啊!……哀家還是沒幫到你!」
「不!聖太后娘娘的心,臣妾感受到了,臣妾由衷感激!太后娘娘,臣妾不打擾了,臣妾告退!」
「呃……」聖太后本想留這個孩子說說話,又覺不妥,畢竟之前,她們的關係是劍拔弩張的,還是不要太近得好!「好!」
鍾慶宮。
「娘娘!請用早膳!」
只要是請安的日子,都要先請安,才能傳膳。
看到我回來,紫英才傳了早膳。
華容遞了漱水,她準備得這杯漱水太滿,太涼了!每天這個時候,伺候我用早膳的都是秋水,她遞的水總是溫度適中,容量正好。
「娘娘!」華容伸出手,我回了神,將杯子遞回她手上。
沒有胃口,只隨便吃了一點,就算用過膳了,我離開座位。
「紫英,筆墨伺候!」
「是。」
想起進宮以來的種種,有一萬種心情想要表達。
我揮灑著,這一次,沒有寫詩,是記心情的,僅此。落款時,筆頓了頓,想到一個很好的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