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以為南宮雁乃白夜第一樂師,卻不知他繼承的卻不是樂器絕學和至高無上的琴藝,若有小有所成,全憑一點天份而已。
他繼承的不是樂,自然是毒,所以,他是南宮世家百年以來第七代傳人之一。也許是受到了詛咒,樂的傳人總是能夠平安長大,執掌起南宮世家的半壁江山,而毒的傳人卻往往早夭、早逝,到了南宮雁這一代,為了破除這個詛咒,南宮家將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的南宮雁送進宮中,所幸——他真的平安成長到了二十有三。按照祖宗遺訓,每一代傳人都要在二十四歲時執掌家門,所以,只等過了年節,南宮雁就會返回家族了。但是,偏偏有這麼多的但是。南宮雁皺了皺眉,依目前的情形而言,聖君正在進行的事情似乎並沒有很順利。
夜,深沉。
月,躲進烏雲中。
南宮雁屏氣凝神,思考著,難道就無法解毒麼?不,世上絕沒有無解的毒藥。儺(nuo,指驅逐魔疫的迎神儀式),絕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去。儺便是秋水,宮中只有他知道她真正的身份,而且他也是在她為他擋了那致命的一劍後,看到了她攤開的手心裡那一顆血色的痣才確認了這個事實,手心中有血色痣的女子——就是他的姐姐儺,南宮世家第七代傳人的守護者。
所以,秋水的名字應該叫——南宮儺,南宮雁同父異母的姐姐兼他的守護者,也是一個一出生就被賦予使命的女子,所以,她沒有童年,沒有愛情,只有使命。這樣的女子,不應該就此死去。
南宮雁無力地低下了頭。
走之前,他取出珍貴的「九天續命丸」給儺服下,他希望她可以活下去,儘管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他心裡很清楚,如此奇毒,既便儺服下南宮世家秘製的全部九粒「九天續命丸」也無力回天!
白天發生的事情,原本只有儺和他知道,可是,卻被兩個路過的宮女看到,而且她們是——她宮裡的。所以,他沒有使毒,放過了他們,他大可不必那麼做的,而他卻做了。只囑咐她們不可告訴她們主子外的任何人,而他希望她出現在金華宮,不管為了什麼。
此刻的她,一定在金華宮,南宮雁像幻影一般的身體,轉瞬消失在暗夜深處。
我,行走在曲折的宮徑上,心裡只想著羅醫老一定要趕快到,他若來了,秋水便不會死,因為他是白夜國的醫老,是創造了無數個起死回生神話的醫者,這一次,也一樣。
「常公公!」對面走來的真的是常公公,見到他除了親切,就是希望。
他的身後是一位老人,一位沒有頭髮的頹頂老人,而且駝著背。難道他就是羅醫老,羅醫老的名字也很是奇怪,就是兩個羅字——羅羅,醫老的名字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於是,宮裡宮外只記得認羅醫老便是。
我以為,羅醫老應是一個童顏鶴髮、仙風道骨的老者,我沒有見過他,主觀設定了這樣的印象。事實上,真正的羅醫老也果然令我大開眼界。
「雷娘娘,羅醫老,老奴帶來了,既然娘娘過來了,那接下來就請娘娘帶醫老過去,老奴還要回安慶宮向聖太后娘娘覆命。」
「謝公公!」常威走了,看起來走得並不快,可是卻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只怔了一下,我上前行了大禮,「有勞醫老,請!」
羅羅醫老倒也不客氣,走在我的前面。
也是一步一步,他走得極快。我已有些喘息不及。
李鴻宇正想著,方才在福慶宮,沈妃畢竟是懷著自己的骨肉,不過,她頻頻撫著肚子,似有諸多不適,卻又隻字不提。
唉,該對她好點,她和靜蓉一樣,都是無辜的女人罷了。「醫老?!」前面那不是羅醫老?李鴻宇快步往前。
「參見聖君!」「參見聖君!」竟然與他碰面了,我只得與羅醫老一同行禮。
「起客!醫老,你來得正好!隨朕去福慶宮,貴妃身體不適。」李鴻宇想也沒想,拉起醫老就走。
「不行!!人命關天事大,還是身體不適事大?再說,總有個先來後到!羅醫老,請快點跟我走,晚了就來不及了!」我衝到了前面,清清楚楚地說道。
「陳遠!」
「在。」
「拉開雷娘娘。」
「是。」
真的有人來拉我。
「我有聖太后娘娘的懿旨!放開我!……」
不顧我的叫喊,羅醫老被李鴻宇那個惡魔帶走了。
而我就一直守在福慶宮外,足足三十分鐘,救命的三十分鐘,也是要命的三十分鐘,直到醫老出來,拉了他便往金華宮趕。
羅醫老,只號了號脈,就不發一言地出了內室。
南宮雁沒有任何表情地忤在床邊,彷彿所有的結果,他早已料定。
「醫老?」我知道自己的聲音有些抖,可我已經在控制。
「娘娘,老臣……無能為力!」醫老搖著頭,走出門。
「是時間的問題嗎?」就在他的腳將要邁出去的時候,我問了。
醫老搖搖頭,又點點頭,最終又搖了搖頭,始終沒有回頭,就這樣,消失在我的視線裡,連我努力爭取而來的一絲希望也一併帶走。
我邁著沉重的步子,秋水,還睡在那裡。
打開的窗戶,風過,宮燈像要熄滅,卻又頑強地保住一絲火苗。
在我進去的一剎那,她的手突然軟軟地搭在床沿上,並不明亮的宮燈下,我清楚地看到了那攤開的手心裡血色的一點,與手心那些慘白形成鮮明地對比。
還有血,從垂下的每一個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滿眼皆是鮮紅。
「秋水!」第一次正視死亡,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燈滅了。終於。
氧氣似乎全被抽空,只剩下冰冷。
「秋水!!」秋水站在鮮艷的花叢中,向我揮手,她在笑,笑得那麼輕鬆自在,我從沒有見她那樣笑過。我去拉她的手,可是她卻離我越來越遠,沒有了花,沒有了光,瞬間。原來是一個夢!
「娘娘!」紫英從床邊趴起來。「怎麼了?」
「沒事!沒事!!」我偏了下頭,不讓紫英看到我眼角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