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定是我傷害她是不是?好,好,我還給她!」我撿起那柄被李鴻宇打飛在地上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在我的臉上劃下一刀。
血,很快就滲了出來。
說不痛,那是自欺欺人,可是,臉上的傷痛哪及心底的絕望。
在所有人的驚愕之中,我丟掉匕首,往門口走去。
李鴻宇還在震驚中不能回神,聽到匕首落地那清脆的噹啷聲響。
他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拉住我的手,大吼,「太醫!快傳太醫!」
也許,他痛苦的眼神真的讓我有那麼一點點快意。
是啊,他不是最喜女人的美貌麼,他痛了麼?
不會,他根本就沒有心,沒有心的人怎麼可能痛!
就在他的手將要撫上我受傷的面龐的時候,我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往門口退去,冷冷地說,「不必了,這是我——一個蛇蠍心腸的毒婦應得的懲罰!謝謝聖君的教誨,臣妾告退!」
我的凝血功能還是不錯,血沒有再流,反正我也無心理它。
一路跑回鍾慶宮,路上的宮人都被我嚇壞了吧,從他們的眼神裡我看得出。
「娘娘!娘娘,我的天哪,這是誰幹的?你這是怎麼了?」紫英扶住我的雙手在不停在顫抖,「來人,來人,傳太醫!」
秋水馬上就要往外跑,我大喝一聲,「回來!不許去!」
「娘娘!嗚……嗚……娘娘,不請太醫診治,是……嗚……要……」紫英的水龍頭一開是很難關上的,我知道她是真的傷心。
可是,我更傷心。
我已經沒有那份多餘的精神去安慰她。
我走進自己的寢宮,關上了門。
將所有人、所有的聲音全部擋在了門外。
「沒有本宮的命令,誰都不准進來!」我,放下了門栓。
從我自己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我就為自己戴上了面紗。
面紗下,遮蔽的不是盡失的容顏,而是——心,冷卻到不再震顫的心!!!
原來,世上真的有一種感覺叫做心死!
這麼豪華精緻的宮殿,只讓我感到煢煢孑立的蒼涼闋寂!
我被設計了,但是這種氣憤已經蕩然無存。
我不會忿恨任何人,因為這就是我的命!
真的很認命了,《女經》——也真的是認認真真地在抄,不分白天黑夜,女子應該具有的品德,還有那些教導女子的典籍,我終於一一記在了腦子裡。
我想,這一生我大概都不會再去違反它了。
膳食雖然粗陋簡單,我並沒有覺得如何,我吃得很好。
可惜,總是因為吃了又吐盡,覺得好對不起大廚,人家用心做出來的東西全被我糟蹋了。
紫英總是不避諱地在我面前、身後不停地哭,因為我下了命令,不准她把宮裡發生的一切告訴宮外。
現在真覺得手指的每一個關節都麻木了,可是我不敢停,一秒鐘都不敢。
我怕、很怕,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怕過。
除去進食和出恭,即使不被禁足,也全部都是書寫的時間。
我不能睡,只有不停地寫,不停!
寫完了多少硯、多少紙,寫壞了多少支筆……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每天紫英跟華容都在我耳邊不停地喚「娘娘,夠了,抄夠了!已經兩千遍了!」
「娘娘,五千了……一萬了!」
我有多少天沒合眼了,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累,從沒像現在這樣精神過!
可是,我知道,我的身體大不如前,有時候真覺得一陣風來就能把我捲走。
我倒希望,真有這樣的風,就像當初一樣,再來一次就好!
掌燈了!
燈火似乎在跳舞,可能真的有心靈感應,像一陣風過,門被吹開了!
我頓了一下手中的筆,繼續寫。
可是有人偏不讓,奪了我的筆。
我不用抬頭,知道是他!
只動了下眉頭,細微到連我自己都沒有感覺到。
我被他擁進了懷中,這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的面紗被扯了下來,儘管我用手去攔也沒能攔住。
我感受到他的身體一僵,可是我卻被摟得更緊,喘不過氣!
淚,就這樣不爭氣地流下來、流下來!
我長久沒有開口講話的嘴巴,就像上了粘合劑一樣那麼不靈活,雖是吱嚅,還是吐出了那三個字「雷大哥!」
「鈴兒!鈴兒!……」
這一聲聲的呼喚就像穿雲破霧的梵音,它們在我荒蕪的大漠上灑上了一點水,帶來了一抹綠!
七天,整整七天,原來我不是無知無覺,我記得如此清楚!
「痛嗎?一定很痛!」溫暖的指腹掠過那一處醜陋的刀痕。
我搖頭,沒有心了,還會痛嗎?
不會。
我很想用力抓住他的肩頭,找一個支撐,可是我抬不起手,竟然。
有人在扣窗。
「鈴兒,你再忍耐幾日,雷巖——絕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絕不!」那雙誠懇的眼睛對上我沒有焦距的大眼,我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但是我知道溫暖離我而去。
紫英聽到房門內咚地一聲響,在我倒地後我最後聽清了一句話,「娘娘!你不要死!」
昏睡中我還在想,就這麼死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對我。
曾經的,全都讓它們過去,悄無聲息。
除去這身美貌,我還是我——風鈴!
我以為什麼都沒有改變,我還是要過我的日子,不管它是不是屬於我。
只是,我不清楚,那個人——他將如何待我?
還是免不了要想,他——喜愛的究竟是乏味而絕色的軀殼,還是平凡但慧潔的靈魂?
或者,答案於我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心已不再。
可是,為什麼還是有些放不開和不願意放開的。
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如果說最初,在雷巖出現之前,我還抱有一絲絲期待,那麼現在便真的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從我堅持不醫治傷口起,從我的臉美感不再的那個時候起,我甚至於懷疑也許真的有一天我的心,我的心……
宮裡的消息,雖然再怎麼不想聽,也總是聽得了不少。
這一個月,宮中流傳著兩件大事,一則喜,一則憂。
頭一件大喜事就是沈妃的肚子據說終於傳出了喜訊,亦被聖太后娘娘最為倚重的醫老所證實,整個皇宮眼下是沉浸在歡騰中,算得上是全白夜國的天大喜事了!
至於所謂的憂,就是黑晶國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顯示其謀求四國之王的野心。
這些事,聽聽也便罷了,和我沒有關係。
我對一切都已認命,此時的我,才真的有些新新人類的灑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