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竹苑的時候,赫連懷亦終於醒來。花顏跳下馬車,赫連懷亦想同她一起出來,花顏攔著赫連懷亦:「懷亦,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去處理自己的事情吧」
赫連懷亦沉吟片刻,點點頭。「嗯,也好……你要照顧好自己……」
花顏朝他揮揮手:「我會的,懷亦你也照顧好自己……」
就在兩個人上演纏綿戲碼的時候,竹苑門前蹲點的鄭公公竟然飛一般的撲了過來:「皇上!老奴終於等到你了,出事兒了,出事兒了!」他拉長的聲音劃破了天際,赫連懷亦的眸子立刻凝了起來。
他怎麼會在這竹苑前?「怎麼了?」赫連懷亦問。
「新科狀元……不見了」鄭公公小聲的說。
「什麼?」赫連懷亦厲聲喝道「出了什麼事?」
花顏不知道新科狀元是誰。只知道出事了,於是朝赫連懷亦說道:「懷亦,快去吧」
赫連懷亦真不知道韓玨怎麼還能不見了?遲疑的看了花顏一眼,她憂愁的已經足夠多了。他低聲說道:「回御書房」
然後花顏便站在原地看著馬車漸漸離去,雖然他離開得匆促,但她的心頭依然暖暖的,幸福,此刻最幸福。
草地裡頭,一襲墨色衣袍隱跡在其間,緊接著是韓裔寒匆忙的腳步聲,找到了,他終於找到了!「來人吶!快點抬一副擔架來」
「是,將軍」跟在他後頭的侍衛立刻換來了擔架。
裔寒急忙把念錦放到了擔架上頭,太醫也匆匆趕來:「讓一讓,皇上令老夫來給墨大人診治診治」
眾人皆散開,太醫看了一下,然後說道:「墨大原本就體弱多病,此次病發突然」然後邊說邊打開診箱,拿出了一套銀針,一根根的插在穴位上。他擺過了韓玨的腦袋,然後驚叫了一聲:「墨大人腦袋後頭有被暗器擊過的痕跡」
言下之意暈倒不單單是發病,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韓裔寒握起了拳頭:「究竟是誰?!如此恨我韓家?」他咬牙切齒「若有一天讓我找出來,定要他加倍奉還」
御書房內,鄭公公跪在地上,赫連懷亦冷眼坐在案桌之後。「朕不過是出去一個晚上,這宮裡就除了這番事情,你是願意腦袋搬家還是說出一切?」
蓮英站在一旁伺候赫連懷亦,卻冷眼旁觀鄭公公的磕頭。
「皇上饒命,奴才真的不知,但奴才知道,有一個人知道」
「誰?」
「弘侍衛」。
弘子騫一個人站在望風閣上頭,沉穩的腳步聲至,赫連懷亦一身明黃色的龍袍,也出現在望風閣上。高幾丈的青松遮住了赫連懷亦的半個視野,他乾脆就站在弘子騫的身旁,示意他免禮,然後兩個人一同靜靜的看著翠綠的青松。
「三日後便要公開你的身份了,汴京城裡頭有三處置閒的親王府邸,你擇其一,朕送你」赫連懷亦並沒有直接說他來這的目的,反而以親王冊封為切入點。
「皇兄決定就好」弘子騫還是那幅冷峻的樣子,只是面對著赫連懷亦,表情稍稍柔和了一些。
「那就賜你落雲山旁的行宮,以後若是想進宮來看望,隨時都可以進來,不必顧及眾多禮儀」赫連懷亦朝他淡淡的說道。
「臣不在了皇兄要保護好自己」他極少數拿弟弟這個身份同赫連懷亦對話。
赫連懷亦像尋常人家的哥哥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再過兩月便是你的生辰,冊封為親王之後,便要娶王妃了,不知你中意了哪家的姑娘。」
弘子騫身子一顫,舒展的眉宇糾了起來,整個人顯得更加的冷酷。「謝皇兄好意……只是臣……還沒有中意的姑娘」
「還望盡早開枝散葉。」
弘子騫催下了眸子:「臣遵旨。」
赫連懷亦入了正題:「聽說昨天新晉的狀元韓玨被襲倒在了御花園裡,這事你如何看?」
「柳貴妃做的」弘子騫也不隱瞞。
「這麼說你知道這件事?」赫連懷亦睨起了眸子。
「看見」他稍頓了一下「來不及救」
「紀宓柳……」赫連懷亦重複念著這個名字,「柳袂生」隱隱約約聯繫到了一起。
不,應該說他們原本就是一起的,柳袂生是紀宓柳的同母異父兄長。
「他是個人才」赫連懷亦道。
然後兩個人一同望著面前的青松出神。
竹苑裡,花顏同月年,月桂,月凡三人一起坐在那棵桂花樹下,樹上的花苞又大了一些。花顏睜大了眼睛和月桂、月凡比誰找到的花苞更大一些。
月年則是一直盯著那桂樹下掛著的燈籠,她醞釀了許久才說道:「娘娘,其實在冷宮裡住久了才發覺,其實挺好的」
花顏得跟三月裡的迎春花似的,她朝她們三人說道:「我給你們跳一支舞吧?」
三個人喜出望外的點頭,難得花顏好雅興。不過月凡直腸子,直接吵花顏問道:「娘娘,你會跳舞麼?」
花顏看著她們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後笑了。她們真當她是癡了呢?
唯有月年深信不疑的期待著:「娘娘曲子彈得那樣好,舞想必也是不差的,所以月凡你莫不信」
花顏笑著挽指,「我給你們跳《舞賦》」言罷,她笑若春花的原地轉了個圈,漂亮的裙擺盪開來,連成一波波的漣漪,她今兒穿著的衣裳是極適合用來跳舞的,繡花盛開,她像是一隻耀眼的蝴蝶,在陽光下展開了翅膀,點點瀲灩的目光,迎著秋風,頭髮飛揚,珠翠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飛,躍,落,流連不去。月桂、月年還有月凡三人一下子被花顏的舞蹈帶入了幻境之中。
花顏好聽的聲音緩緩的唱道:「蕊宮閬苑。聽鈞天帝樂,知他幾遍。爭似人間,一曲採蓮新傳。柳腰輕,鶯舌囀。逍遙煙浪誰羈絆。無奈天階,早已催班轉。卻駕綵鸞,芙蓉斜盼……」
今天的歌聲相對那日晚上她坐在窗台上瞎唱的那首童謠來說,是好聽了許多。
難得花顏願意秀舞姿,亮嗓子。都知道她今天心情好,三個人呆滯的看著,若是此時落英繽紛,映上人面桃花,那便宛如仙境。
月軒恰好從前庭走進來,看見便是這樣的場面,陽光披灑在花顏旋舞的身上,展開的裙擺和袍袖在旭日下反射出迷離的光斑點點。
花顏自己也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之中,突然要繼續跳下去的時候,眼前一黑,腦袋便開始天旋地轉……一腳踏了空,她跌了下去。
「娘娘——」月凡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不,她已經傷害過娘娘一次了,不能再讓娘娘再次在她面前出事了。她飛一般的撲到了花顏的身下。
月年也驚慌的大喊出來:「快,快去御醫院喊張太醫」
月軒見到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撒開了腿就往外頭衝去。原本是歡快和諧的場面又變成了這慌亂的場景。
花顏跌到了草地上,所幸身下還有月凡,沒有什麼大礙。
「哎喲——」月凡的胳膊肘硌得她生痛,花顏齜牙咧嘴的叫著。
月桂立刻把花顏扶起來,花顏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失明。整個人支點不平衡,又復而跌了下去。「眼睛……眼睛……看不見了」花顏掙扎的爬起來,兩隻手亂晃著。
月凡扶著花顏,大喊道:「娘娘,怎麼會這樣?」
花顏扶著額頭:「找知道就不跳了,可能是圈圈轉多了,有一瞬間的暈眩」
月齡聽說花顏摔跤了,急忙的衝進來,眼神有些怪異:「快,快把娘娘扶進房裡去」
花顏也不攔著她們,卻在心裡頭隱隱的思索起了自己的身體情況。莫非真的出什麼事情了……
花顏扯著月桂的手不放,然後讓她們其餘的人都出去。待自己清醒一些後,花顏才睜開眼睛看著月桂,雖然影子朦朧,「月桂,我問你個問題好不好?你不要騙我」
月桂乖乖的點頭:「娘娘想問什麼?」
「那日太醫來看病,除了說勞累過度,還說了什麼?」花顏朝月桂問,月桂是所有人中最小也是最沒心眼的一個。
「娘娘是想到什麼了?太醫就和我們說了你思慮過度,其餘的都只和月齡說,我們都不知道」月桂如實交代。
花顏「哦」了一聲,看來月桂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談話中,突然房門被人輕輕叩響,月桂起身去打開了門,然後月齡捧了一碗東西進來:「娘娘,我去御膳房討了桂圓煲了一碗桂圓湯給你喝」
花顏故意裝作什麼都沒察覺到,還是像以前一樣開心的笑著,「好久沒喝了,端過來,我要喝」
月齡釋然的端上前去,花顏接過,然後埋頭喝了起來。
月齡一直看著花顏喝,好像她每喝一口,她就鬆了一口氣似的。
過了沒一會,花顏便擱下了湯匙,讓月桂端了出去,獨留月齡在她身邊。
花顏先是笑著,爾後笑容慢慢的凝固,她一臉正色:「月齡,桂圓湯是補眼睛的,你這是在暗示我什麼?」
月齡一下子便臉色難看起來:「娘娘……」她沒有,她只是想用食物補她的眼睛,但沒想到還是瞞不住了。
「事到如今,你們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花顏第一次這樣厲聲的和她說話,然後整個手顫抖起來。
不,她不能相信,她不能沒有光明,她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懷亦也是知道的麼?所以那麼寵她,所以昨天才會說那番話,所以才那麼迫不及待的帶她去看紫貴妃,帶她去萬壽山上看日出,那麼美的日出……為什麼她感受到了他的心,卻還是那麼的痛。如今這個樣子,讓她怎麼配得上他?她已經不能幫他多少,這回還要反過來拖累他?她做不到……
花顏在笑,笑得冰冷。就在昨夜她還同紫貴妃說她要當她的眼睛,如今卻連自己的眼睛都保不住。
花顏突然覺得自己真沒用,紫貴妃瞎眼了的模樣又浮現在了眼前。她竟然……讓懷亦再次承受了這樣的痛苦。
月齡就這樣愣愣的站在她床頭,感受著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寒。
「娘娘!」她差點被這樣的氛圍感染到哭,「無論如何,不是還有月凡月軒我們麼?您別這樣,不要嚇我」
花顏哈哈的笑了起來,笑得釋懷。「月齡,昨天太醫原話怎麼說,你告訴我吧……既然我都已經猜到了,那就說個明明白白吧」
「是……」月齡抹了抹眼淚「昨兒太醫過來看過了,說道:『淤血所致,別無他法』」
「什麼叫『別無他法?』,我的眼睛治不好了,對嗎?」月齡這麼一說,她就完全明白了。淤血……這不就是那日被月凡拿石頭砸的嗎?
即使是到了這樣的地步,她還是在為別人著想著。花顏拉住月齡的手,紅腫著眼睛說道:「不要告訴月凡,無論如何都瞞著」要不然月凡會自責到死,那傻丫頭保不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月齡明白花顏的意思,她點了點頭。
花顏滿意的看著月齡,然後難受得躺了下來,被子捂過頭:「我太累了,要休息一下,月齡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再喚你。」
日過正午,花顏還窩在房裡。手裡捏著的是赫連懷亦那日留下的玉珮,還有梨兒故意掉落的手帕。曾經的種種湧入腦袋,她看向窗外透的桂樹,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