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力道讓花顏整個身體一栽,她一下子撲倒在赫連懷亦的身上,「啊,懷亦!」花顏驚呼,然後發出咯咯的聲響來。
他硬是把她的腦袋按壓在他的胸膛上,然後霸道的說道:「你最近身子不好,乖乖的靠著我,睡一下,到了我叫你。」
花顏凝望著他,這是他第二次反常了。不……花顏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看法,應該說是他今夜一直反常。
花顏板起了臉,正經的朝赫連懷亦問道:「懷亦,今夜到底是怎麼了?你突然離開宮宴丟下眾人,然後又跑來竹苑緊張兮兮的,帶我去見紫貴妃,現在又說要帶我去看日出……究竟是怎麼了?」她好奇的是,她都已經答應他好好照顧自己了,他為何還這麼反常?……
赫連懷亦揚手敲了敲她的腦袋:「腦子整天塞那麼多東西,難怪太醫會說你思慮過度……」他眸子裡多了一層隱忍,故意把語氣放輕佻「我不過是想像個尋常夫君帶著夫人去看日出罷了,這些就是反常了?」他挑起花顏的下巴,勾人一笑:「娘子……你若是不想去看,那夫君就讓人打道回府好不好?」
花顏見他沒了那帝王的威嚴,好像就回到了婚慶當天,他當眾親陰念慈那樣。她故意兩手環抱住自己,然後做了個扶平雞皮疙瘩的模樣,糾結道:「麻死我了」
赫連懷亦羞愧得乾咳兩聲:「咳……」老把戲,轉移花顏的注意力。
只要她能開心,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她沒忘記,他也沒有忘記。
「我想給你全天下最美的東西……」他輕輕的說,那溫潤的聲音在她耳邊徘徊不去。
我想給你全天下最美的東西……花顏差點感動得熱淚盈眶。天下最美的諾言莫過於此,而他卻真實的在用行動去踐行這個諾言……把花顏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一骨碌的爬起來,想多看他兩眼,多看她最愛的夫君兩眼。
花顏輕輕的閉上眼睛,然後把眼睛裡頭的淚水憋回去。「懷亦,為什麼你要是皇帝……你若不是皇帝那該多好啊……那樣我們就可以去好多好多的地方,看好多好多的風景……」而不是整天整夜對著宮裡頭的那些灰簷紅牆,縱然是雕樑畫棟,秀麗非凡,但總歸死氣沉沉,壓得人心頭透不過氣來。
「可惜朕是皇帝」赫連懷亦在心裡頭默默的接話道,但是並沒有說出來。而是撫上了她的青絲,淺淺的笑著,那笑笑得迷離,如夢如幻。
阿語,若我不是皇帝,我用什麼去保護我娘,用什麼去保護你?他不願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他要的是一種掌控了天下的意滿,鄙睨天下,受萬物敬仰。可是他縱然是皇帝,卻也改變不了自己心愛的人將要失明的事實。如果能挽回,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不惜一切去求得她的光明。
花顏最後歎了一口氣,「不過你是皇帝也挺好的」花顏換了個立場去感慨。
「嗯?」一下子便挑起了赫連懷亦的好奇。「為何是皇帝也挺好?」她方才不是還滿心憤慨麼?
花顏開始神采飛揚的指手畫腳:「你看啊,如果你不是皇帝,可我爹又是讓我嫁入宮中,那我嫁的人不就不是你了麼?」
「嗯……」赫連懷亦贊同似的點點頭。「這樣說來,是皇帝的好處會比較大一些,是皇帝最多不過不能隨意出行,政事繁忙罷了。若不是皇帝,那我豈不是娶不到你了?」
花顏被他這舉一反三的例子給羞著了,「你沒個正經」花顏笑著斥道。然後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懷亦,我們還有多久到?」
赫連懷亦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大約一個時辰就可以到了,就在皇宮東邊的萬壽山而已,我們去晨曦亭,若是累了就快上去睡一睡,其餘的我幫你看著,好不好?」
赫連懷亦對花顏的柔情攻勢基本上是百用百成功,他一哄她,她就沒轍。花顏乖乖的爬上了床,但是還把赫連懷亦給附帶的拉上來了,她朝他柔聲的說道:「我們一同睡」
赫連懷亦順了她的意,陪著花顏兩個人一起躺在馬車裡頭的軟榻上。花顏一雙眼又是困得帶淚,又是柔情萬千的凝望著赫連懷亦。
看了好一會,赫連懷亦不耐煩的用手捂了她的眼睛。
「趕緊睡吧」他說道。
花顏這才乖乖的閉上了眼睛,躺在他身側。大約過了半響,花顏又睜開本就已朦朦朧朧的眼睛,「懷亦,這是真的麼?」花顏突然出聲問道。
「嗯?」他也輕輕的應道。「什麼是真的?」
「我只是在想,這是不是做夢?我怕你突然就不見了,然後我也不是在去萬壽山的路上,而是睡在竹苑的大床上……我怕閉上眼睛就什麼都沒有了」
赫連懷亦心疼的看著她,又把她摟得更緊了一些,藉以慰藉她這強烈的不安。「安心的睡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沒有改變,不再會有改變了」
他的話讓她心安,花顏終於肯乖乖的把眼睛閉上,太累了,她沉沉的睡了過去。
赫連懷亦看著花顏的睡顏,她堅強得讓他心疼,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纖長可見的睫毛。他忍不住輕輕的吻上他的眼瞼。
「笨蛋……」他對著空氣歎氣,語音還徘徊半響。
要怎麼樣才能給她最好的……為什麼他如此的無力。
睡夢中的花顏又緊緊的揪起了眉頭,她又深入無邊的夢魘之中。依舊是兵荒馬亂的場景,只不過不再是百鬼猙獰,而是在大片大片的荒野,她一個人站在這漫天的黃沙之中,狂風呼嘯而過,夢裡的她那麼的無助,使勁的在四周回望,恐懼重合,黃沙飛起,「懷亦!」她大喊著,看不見盡頭的悲涼。
「懷亦……懷亦,你在哪兒?」
「爹……娘……」
「張默……碧落……」夢裡頭花顏大聲的喊著。
在那無盡的荒野,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中央,找不到回去的路,花顏開始恐懼,一個人都沒有……夢裡頭她失去了所有的東西,失去了所有人的關愛,失去了盟幫,失去了懷亦。
她,還失去了她的眼睛……
那一霎,那個悲涼的世界轟然倒塌。整個世界是黑的,她依舊望不見盡頭,只不過滿目的場景已由黃沙變成了黑暗。
人對黑暗的恐懼來源於未知,花顏如今就在這樣的未知裡品嚐恐懼。
這一個夢沉沉浮浮,花顏擁有了意識卻又失去了意識,行行復停停,像是在夢裡頭徘徊了四季,每一個場景都只有她一個人,都是走在一條不知道有沒有盡頭的路上。
一下子是寂靜得讓人害怕,一下子又能隱隱約約聽見從遠方傳來的嬉笑聲,像是花顏在洛府和家丁們賭錢那樣熱鬧的聲音,聽聞熱鬧後又讓她一個人品嚐孤獨的味道。
花顏腦裡頭只有一個潛意識,這一個夢比上一個夢還要可怕。至少上一個夢還有懷亦騎著白馬來拯救,而這一個夢則永遠只有她一個人。
花顏在夢裡頭可以感受到腳下的黃沙,一步踏下去深深的陷在裡頭,艱難的拔出來,另一邊腳卻又塌陷進去,如此循環湮不復生。
赫連懷亦睡在花顏身旁,發現花顏突然不安起來,嘴裡頭一直喊著懷亦,懷亦……
赫連懷亦一骨碌的爬起來,乾脆把花顏抱在懷裡,讓她靠在他身上。「我在……」他的聲音低啞,一直重複著這句話。
花顏聽不到赫連懷亦在他耳邊的呢喃,在夢魘裡頭焦急的尋找著蠻荒之地的出口,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赫連懷亦與她同床共枕了那麼久,還不曾見過如此睡不安慰的她,只見最後他終於用手輕輕的拍打著花顏的臉龐,「醒醒」
如果睡夢讓她這麼痛苦,他寧願讓她醒著陪他到天亮。
「馬車行到哪了?」赫連懷亦壓低著聲音朝外頭駕車的太監問道。其實後頭還有兩隊騎馬護駕的侍衛。
「回皇上,到頤園了」小太監答。
「阿語,醒醒,咱們大約還有一刻鐘就到了,該起來了……」他又用手拍了拍她的臉頰,想要讓花顏從夢魘裡頭解脫出來。
花顏在夢中,焦急得大汗淋漓,就在就快要絕望的時候,傳來了赫連懷亦的聲音,「醒醒」
醒醒……花顏打了個寒顫,意識猛然消失。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被赫連懷亦抱下了馬車。
「懷亦,我害怕」花顏一醒來就緊緊的挽住赫連懷亦的脖子。
「沒事,沒事的……」赫連懷亦柔聲的安慰著她,「是個夢,我還在呢」
「你怎麼知道我做噩夢了?」花顏好奇的盯著赫連懷亦瞧,怎麼看懷亦是模糊的影像?花顏甩了甩腦袋,這才又看清了一些。
「看你滿頭大汗的……我們到了」所幸方才花顏鬧過以後就真正安安穩穩的睡下去了,所以赫連懷亦才沒有繼續把她喊醒。
花顏聽見他說到了,於是掙扎著下地來,赫連懷亦放下了她,花顏扶著赫連懷亦又站了一會兒,這才勉強完全看清周圍的景色。
此時天還是黑的,花顏只能藉著月光看見周圍的樹,這已是在高山上了。馬車就停在了旁邊,駕車的小太監自覺的拿了兩條披風出來,赫連懷亦接過,然後親自為花顏披上。「天冷,你身子不好,要多注意一些」
花顏淺笑著連連點頭。
前頭一個小小的亭子,然後建在地勢較高的地方,只有那裡的四周空曠的,花顏站了一會後腦子清醒了許多,突然興趣大來,笑得格外的開心:「懷亦,那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晨曦亭?我們去那個亭子裡看看」說罷也不等赫連懷亦把披風完全繫好,就拖著走了。
兩個人站在晨曦亭中,花顏望著前頭一望無際的景色,整個皇宮好像就在腳下,她可以清晰的看見正中的祭神天壇,然後象徵著紫氣東來的崇政殿,高大富麗的齋月宮,樓宇輝煌的崇陽宮,花顏伸長了手指著東方笑著與赫連懷亦說道:「懷亦,待會太陽是不是從這裡升起?」
赫連懷亦指著偏東一點的位置說道:「是從這裡」
花顏遲疑的看著他,問道:「你怎麼知道?」
「猜的」他笑著,然後一手把她攬入了懷裡。
小太監此時正靜靜的守在遠方,不敢看他們二人。
此時天已快亮,四周所見之處皆是一片淺藍,極淺極淺,出了萬壽山這頭,還有這空曠可俯視皇城的晨曦亭,東西南北只是平鋪著瀰漫的雲氣,天空朝旭未露,宛似無量數厚毳的長絨,處自霧靄溟蒙中,花顏不由得感慨道:「日出還未來,這會兒就已好美,還不知道待會會美到什麼樣的程度……」
赫連懷亦噙著魅笑,同他講起了故事:「小時候我曾同南宮軒逸來看過日出,可以屋漏偏逢連夜雨,那時我們在這晨曦亭中等了大約三個時辰,最後太陽沒出來,倒是看了三個時辰的陰雨……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看過日出,可是為了你卻又再次重做當年的事」他置氣道「所幸今日必是個晴天」
花顏聽他這些話,心裡甜滋滋的:「懷亦,有你真好」她幸福的說。
赫連懷亦見她開心,也皮了起來「那有沒有獎勵?」
「有啊」花顏喊他轉過身去,然後悄悄的湊近他。「回頭」
赫連懷亦回頭,然後那個角度恰好唇齒相碰。花顏快速的在他唇上印了一下,然後迅速的跳開來。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呀,看日出!」
赫連懷亦哭笑不得:「騙朕!」
花顏捂起了嘴笑:「嘿嘿……偶爾為之。」
話音剛落,果然天色就變了起來,轉眼間,屋簷相接的地方出現了一道紅霞。紅霞的範圍慢慢擴大,越來越亮。花顏著急的扯了扯赫連懷亦的袍袖:「懷亦,日出真的出來了」語氣中有著無邊的雀躍!「快看快看!」
赫連懷亦也陪著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道紅霞,只待太陽冒出半張臉來。
花顏屏著呼吸,此時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那麼的慢,只見太陽一點一點的露出的臉,光暈染紅了雲霞,美得不可開交。
伴著四周的美景,花顏不禁主動去握緊赫連懷亦的手,兩個人牽手的那一剎那,那圓盤似的旭日發出了刺眼的光芒,刺得花顏猛然的閉上了眼睛,再張開眼的時候卻發現四周的雲都染上了色彩,整個皇城籠罩在旭日之中,花顏發出了「吧唧吧唧」的驚歎聲,赫連懷亦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便轉頭盯著她瞧了。
花顏發現了赫連懷亦的目光,依依不捨的放棄眼前美好的景物,轉而看向赫連懷亦:「多美的景色啊……你看我做什麼?」前一句是極其深重的感慨,後一句的語氣卻是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赫連懷亦搖頭,方纔那一剎那,他好像看見了她眼中閃爍的光芒,那光芒比那新出的旭日還要耀眼。
花顏笑靨如花的對著他,然後扳過他的腦袋,兩個人像一對和諧的小夫妻:「咱們繼續看日出……」
可惜嬉鬧的這一陣,太陽已經完全的升起來了,光芒穿破了雲層,然後數縷灑在了天壇上。
兩人又坐了一會,然後赫連懷亦看了天色道:「我們該回去了。」
花顏點了點頭,這才依依不捨的站起身來,念頭一動,猛然的上前去抱住他,她將臉俯在他的背上。「嘿嘿,讓我抱抱」
赫連懷亦笑得無奈,還是隨她去了。「抱夠了咱們便下山,為了看日出,我把早朝都給挪後了……」
「懷亦,你真好」花顏笑著輕輕說,然後鬆開了手。
「下次若還有機會,我帶你上觀星台看星星」赫連懷亦笑著說道。
花顏瞇著眼睛狂點頭,然後瀲出淚光來。
等兩個人一同挽著手走出亭子,小太監已經在那裡等了許久。
馬車裡,花顏坐在,肆意的享受著外頭的風景。赫連懷亦卻因為太困乏,闔上眼睛暫時休息幾刻。
一直到馬車從萬壽山駛回來,懷亦都沒有醒來過,花顏想:「他是太累了」除此之外,心裡頭還多了幾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