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鄭公公是什麼東西?竟然讓娘娘下跪?月凡抓住石頭的手越收越緊,越收越緊,恨不得一石子敲到鄭公公的腦袋上頭去。
崇陽宮上頭,赫連懷亦站在白玉雕邊,蓮英上前來指著底下:「皇上,柳貴妃來了。」
赫連懷亦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蓮英又驚道:「底下那個莫不是洛貴妃娘娘?」
與之前反應不同,赫連懷亦那雙妖冶的眸子頓時睨了起來,眼中好像是出現了幾分的欣喜,他立即返身向後走,同蓮英說道:「陪朕下去走走」
蓮英「諾」了一聲,急忙跟上,心裡卻是琢磨不透,罷了罷了,赫連懷亦如今已不是他能琢磨的了。
夜風微涼,赫連懷亦的衣袍被風略略帶起,步伐微快,挺直欣長的背影留給後頭的人,蓮英勉強的用小跑才能跟上,又不敢出聲,只好吃力的追著。後頭的守衛見勢要跟上去保護,赫連懷亦擺了擺手,讓他們退下,就這樣徑直往前。
前方鄭公公越走越近,見花顏還沒跪,準備上前來作威作福,在看見花顏的那一剎那,像是見到鬼一般,揉了揉眼睛認真瞧清楚以後才一哆嗦的跪了下來:「娘、娘娘……」
「什麼娘娘?」清冷的聲音徒然響起,是紀宓柳的。
鄭公公大聲的給花顏請安道:「奴才見過洛貴妃顧娘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可不敢硬拿胳膊擰腿。
花顏想起他剛才那些喝聲,連冷笑的想法都沒有了,她待人和善可不代表可以隨便讓人欺負:「鄭公公,我受不得你這一拜……依你的意思,我還要給柳貴妃行禮是吧」
其他人見鄭公公跪下來行禮,她們也立刻跪下來,這回沒有人掌控車輦的方向了,車輦停了下來。
月軒月凡躲在喬木後頭見機行事,月凡見花顏終於不忍讓那個死太監了,心裡頭那個歡呼雀躍,月軒高興的說道:「娘娘這樣才有娘娘的樣子嘛」由於興奮,講話的聲音大了些。
鄭公公立馬警覺道:「誰,誰在講話?」
月凡立刻就堵上了月軒的嘴巴,兩個人的心跳得砰砰的快。
鄭公公又再問了一句:「是誰在講話!」
花顏立刻驚覺起來,這聲音就是月軒的,這兩丫頭果然在這裡,現在花顏一心只想讓紀宓柳快點走,免得月凡衝動做出什麼事情來,白白賠上了性命。赫連懷亦能寵紀宓柳就肯定能為她而殺人,到時候花顏不一定能救,權宜之計只能讓紀宓柳快點走。花顏頓時覺得只要能救月凡,吃點虧又算什麼!
現在是連紀宓柳也沒有走的意思了,像是也想看看鄭公公和花顏能鬧出什麼事來,也不喊前行,也不和花顏打招呼。
只見花顏看了一眼鄭公公,然後又看向一臉寒意的紀宓柳,咬了咬唇,艱難的用後宮的姐妹相稱的稱呼喊道:「姐姐……」
「懷亦還在崇陽宮等著你,趕緊去吧……」花顏一字一句說得艱難,這就跟把別的紀宓柳送上赫連懷亦的床有什麼區別?
花顏講完便聽到紀宓柳的一聲冷哼,紀宓柳的神色裡滿是不屑於傲寒,花顏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顯得有些尷尬。
花顏連笑都是苦的,苦不堪言,可是花顏沒有辦法……她甚至不能硬來,難道要她親自上馬駕走車輦當紀宓柳的車伕麼?還是要她用命令命紀宓柳趕緊走?紀宓柳不同於陰凌萱的狂傲,激將法根本不管用。只求她現在能心裡想著念著的都是赫連懷亦。
花顏最終還是狠下了心的再次央求道:「姐姐……」逐字逐句的心痛道:「懷亦在等你。」
懷亦在等你……懷亦在等你……花顏每說一次就痛一次,一陣風吹過宮人掃漏的葉子飛起來撲到了花顏的裙擺上,她的青絲揚起,水靈靈的大眼睛裡頭,究竟隱藏了多少的痛。
突然一道熟悉的魅惑的聲音在花顏身後響起,「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柳愛妃來找朕?」
花顏整顆心像是從雲端墜了下來,一種衝撞感在花顏心頭,揪得整顆心一片冷痛,她回頭,只見赫連懷亦凝著俊眉望著他,他的雙眼霧靄沉沉像是在無聲的述說著什麼,花顏只覺得腦袋一懵,他竟然站在了她的身後……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方纔她說的話……他都聽見了是不是?
他在以為她迫不及待的把他讓出去是不是?
只見赫連懷亦邪魅的朝花顏笑道:「朕應該感謝老天,竟然賜了朕這麼通情達理的妃嬪,朕真是共享齊人之福吶,哈哈……」說著,赫連懷亦徑直的越過花顏,在花顏的身旁頓了幾分,又繼續走到了車輦旁,向紀宓柳伸出了手:「愛妃,來,朕牽你下輦」
花顏望著赫連懷亦的背影,心裡頭百般不是滋味。
赫連懷亦一伸出手,紀宓柳就笑了起來,素手掩嘴眉眼間皆是流落的傾城,「皇上……」難得金口開,一笑更是千金難買。
赫連懷亦把紀宓柳牽下來後,花顏抬首便可見到的滿目柔情,整顆心更是千瘡百孔了。殘酷的事實面對起來才更是傷人,何況是在這樣毫無預警的情況下。
花顏睜著眼睛看著前頭牽手的二人,水靈靈的大眼睛就這樣乾瞪著,彷彿不知道何為傷心,不知道何為退縮。好像這世界就只有他們三人……
可惜在外人眼裡頭,這是一大票人一起唱的戲,失寵的洛貴妃不甘柳貴妃侍寢,於是衣衫不整的就從齋月宮跑出來,要找柳貴妃算賬,皇上在崇陽宮宮閣上看見,立即下來,英雄救美,把怨婦撂在一邊。
月凡在喬木後頭氣得牙癢癢,手拽著石頭,此刻是天不怕地不怕,滿眼只看見花顏可憐的身影。
赫連懷亦對上花顏那決絕的眼神,握著紀宓柳的手突然就放開來,留下一臉詫異的紀宓柳,爾後他又朝紀宓柳哄道:「愛妃……朕讓人從藏劍閣給你尋了把好劍,先讓蓮英帶你去看?」
「皇上,臣妾就在這裡等你」言下之意寸步不離,心高氣傲的就站這兒看洛花顏玩什麼花樣。
花顏也不輸紀宓柳,直接忽視之:「懷亦……」還是忍不住的喊出了這個名字,可是喊出來了呢?又能說些什麼……
赫連懷亦面對著花顏,還是輕輕的應了一聲:「嗯」
花顏沒想到,再次見面是這樣的尷尬,話語卡在喉嚨裡,什麼都說不出來。
也罷了,說不出就不說了。
月凡看見赫連懷亦與花顏正在深情對望,又見紀宓柳的後腦勺正對著自己,那金步搖晃晃蕩蕩,月凡看了就想砸,加上全部女婢奴才太監們全盯著赫連懷亦瞧,此時無人細觀,月凡說做就做,沒有什麼時候比這個時候更合適砸人了,只見她月軒撂旁邊,整個人迅速的站起來,拿起一塊手掌大的石頭就要往紀宓柳砸去。
只見花顏面對著赫連懷亦,突然看見他身後不遠處的喬木站起來一人,是月凡!手裡頭拿著塊大石頭就往紀宓柳丟,花顏腦袋一片渾噩!
月凡!!!她想喊卻喊不出來。
月凡見了花顏注意到了她,她臉上竟然是欣慰的笑,直接用盡全力把石頭朝紀宓柳的後腦勺丟去!心中還憤恨的念道:「看我拿石頭砸死你!」
花顏瞳孔緊縮,紀宓柳的小指緊了一下,顯示出了她的知情,在那一瞬間,花顏蒼白無力,不!她不能什麼也不做,月凡怎麼這麼衝動,要是真的砸傷了紀宓柳就真的活不了了啊!
花顏滿腦子就只有救月凡,只見花顏也不管受傷的腳,直接在赫連懷亦錯愕的眼神下撲向了紀宓柳。
「啊——」一聲尖叫。
「啊……」花顏吃痛的聲音。
在那千金一發之時,花顏撲了上來,把紀宓柳整個人撞偏,石頭重重卻也因此重重的砸到了花顏的額頭上,直接砰一聲,那一瞬間嬌嫩的皮膚立刻冒出細密的血絲來。
紀宓柳本可以站穩,但是她沒有,而是任由著自己撲到了地上,所有人都跌掉了眼珠子,大興國的兩位貴妃竟然一起狼狽的趴到了地上,皆是冷抽了一口氣,卻又不敢多表現出什麼……
紀宓柳望著花顏,再看著赫連懷亦,半支著身子撐在地上,表情有些委屈卻又端莊冷凝得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花顏卻是腳痛加上頭痛,看什麼都是雙影,兩眼昏花,痛不欲生,想爬的爬不起來,只能仍舊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終於……終於攬下了這個打錯。現在只有她因為妒恨而撞摔柳貴妃,而沒有石頭砸人這一說法。
花顏知道赫連懷亦肯定什麼都知道,只要他一句話,月凡就得救了,只要他能看在她拼盡全力為紀宓柳擋石頭的份上,繞了月凡,什麼都好說,只要他別枉費她的苦心……
鄭公公顯然一時接受不了這個變故,乾巴巴的一直在嘴裡徘徊著兩個字:「咱家……咱家……」這……顯然吃驚不小。
赫連懷亦面上的妖冶不在,看向花顏只有那一瞬間是心疼,卻又立即轉換了過來,他冷了面色,堂堂君王竟然彎下腰去準備扶人,可是看見花顏和紀宓柳一同摔在地上,他的眼神像是在猶豫,花顏眼中是渴求,紀宓柳卻是滿滿的自信,赫連懷亦垂下了眼瞼,最後還是扶起了紀宓柳。
花顏並不因他最終選擇扶起紀宓柳而吃驚,只是那一刻還有些心酸,放不下,始終放不下,她疼得全身顫抖,眼中的渴求不是渴求赫連懷亦能扶起她,而是渴求赫連懷亦不要懲罰月凡。只見赫連懷亦萬寒卻又帶著噬心的疼痛看著花顏,只覺得她像只受盡傷害的小白兔,短短的對視像是過了千年,他最後終是別過了頭,寒意萬分。
眼神掃過那一排高大的喬木,然後心疼的朝紀宓柳說道:「愛妃,摔疼沒有?」
紀宓柳搖搖頭:「臣妾自幼學武,身子骨沒這般柔弱」說罷這才站直起來,卻又故意吟了一聲,「疼」
眾人就這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想要看這事怎麼處理,其它女官都是紀宓柳的侍女,沒有紀宓柳的命令不敢去扶花顏,怕是被人說獻媚,日後難以相處,而鄭公公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不敢引火上身,只能任由花顏趴在地上。
花顏勉強的撐起了身子,只覺得腿上火辣辣般的疼痛,把裙擺微微撩起,看見腳踝處已經腫大起來,此時沒有人過問,只有她一個人悄悄的將這些痛吞嚥下去。
「來人啊,將洛貴妃扶起來」赫連懷亦出了聲。
立刻有丫鬟上前來扶起花顏,剛扶起來赫連懷亦便冷下了臉:「大膽洛貴妃,恃寵而驕,藐視皇家禮法,潑婦行徑,送她回宮省過,禁閉三月!不得再踏出齋月宮半步!」
其它人不敢動,其中一個丫鬟看見明明是有石頭砸過來,洛貴妃幫柳貴妃擋了石頭,可現在皇上分明不提石頭,反倒是直接罰了洛貴妃,她的頭越來越低。
月凡終於知道自己的衝動釀成了大禍,沒有幫娘娘出氣,反倒是更加的毀了皇上和娘娘的關係,現在還害娘娘被禁足了。
月凡突然想衝出去認罪,都是她丟的,什麼都是她做的,可是月軒卻拉住了她的手:「娘娘那是為了救你!你現在出去皇上也不可能收回命令,你還不如順了娘娘的意,沒看見是皇上故意不提麼?」
月凡這才低下頭,委屈得狠,那個柳貴妃剛才說自幼學武,她肯定躲得過石頭,她是故意的!這些女人太可怕了,這才叫高手段。
赫連懷亦硬了聲:「還不送洛貴妃回去?」
「喏!」鄭公公立刻上前,對著扶著花顏的那兩丫頭說道:「快把貴妃娘娘送回去。」
赫連懷亦扶著紀宓柳往前走,走了莫約三步,回了頭:「把朕的車輦給她用吧」爾後更是揚長而去。
為什麼,為什麼他這般冷漠卻又疼惜著她,他的心裡頭到底是在想什麼。
花顏就這樣挫敗了,輸得徹徹底底,兩個人錯身的那一剎那,花顏意味深長看了赫連懷亦一眼,歎了一口氣,赫連懷亦的眼睛只在花顏的額頭上停留了一瞬,又立即挪開,不再留戀。
花顏坐在回齋月宮的車輦上,垂了眼瞼,最後終於決定放下一切。
現在不只是心痛了,額頭上一個大傷口,看啥都是暈乎的,腳上一個大腫包,走又走不了,全身上下就沒一個好的地方了。
花顏覺得活了這麼多年,加起來都沒今天丟人。
花顏被抬進宮齋月宮的時候,碧落與月齡、月奴、月桂、月年五個人齊齊的撲上來,尋不見月凡月軒,四個人更加的絕望,花顏立刻給她們一個「一切安好」的眼神,結果四個人的心又撲到了花顏身上。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月桂問道。
花顏搖了搖頭,「沒事……」說完又嫌扶她回來的那兩宮女礙事,趁早打發走了。
外人一走,世界又安靜下來。碧落立即上來問:「小姐,月凡怎麼樣了?你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
話音剛落,便看見月凡月軒走了回來,月凡回來就立即跪到了花顏的面前:「娘娘,我們對不起你」
月軒也跪了下來:「對不起……月軒沒攔著月凡。還同她一起胡鬧。」
花顏筋疲力盡:「沒事了……你們兩個心裡不下我難受,快起來吧,總算沒出什麼事,以後小心些……畢竟……」花顏頓了頓「以後不一定像今天那麼好運了。」
不會再這麼好運……因為這也是她最後一次秉持著貴妃的身份了……
她從赫連懷亦的眼裡看到了廢妃這個詞,懷亦,我們終究是越走越遠。這變故太快,讓人始料未及,卻又是意料之中。
月凡和月軒還是在地上跪著,月凡永遠也忘不了花顏今天匍匐在地上,無人敢搭理的模樣,額頭上還滲著血,她是為了她才受了這般的屈辱,她說什麼都不肯起來。
花顏最後才歎了一口氣,道:「現在你的命是我的,以後就聽我的,別做這般事了……」
月凡重重的在地上叩了個響頭:「以後娘娘到哪去,我就跟著娘娘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