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曉冬故作愉快道:「太好了,想到馬上就可以回去了,我還真是充滿了期待呢。對了,這幾天一直沒跟春桃他們在一起,想必他們也很擔心我。明天一早我就出發,還要煩勞你這位地主幫我安排一下呀。」
郁黎微笑道:「明天我送你。」
吃晚飯時,佟曉冬跟沈雲珠提出了要走的事情。沈雲珠似乎很震驚,直直地盯著郁黎。
郁黎避開她的目光,淡淡道:「曉冬出來得太久,她的家人很擔心,早些回去也好。再說,我們這裡事情也多,何必讓曉冬操心費神呢?」
沈雲珠沉默了半晌,笑道:「也是,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那……明天你送送她吧。我身體不適,不能相送了。」
佟曉冬忙道:「當然不能叫姐姐送。姐姐好好休養,等我再來的時候,你還要陪我遊山玩水呢。」
沈雲珠點點頭,道:「那可好極了。」
次日清晨,天氣依舊晴好。佟曉冬的心情已經完全調適好,因而顯得比較愉悅。相比之下,郁黎則顯得有些心事重重。郁黎命人準備了路上所需的盤纏和飲食,又配備了兩匹上好的馬。佟曉冬知道他負擔得起,所以絲毫沒有推讓。
出了天藏教總壇,佟曉冬與乾叔、詹巖和春桃會合。郁黎與何須怨、君莫笑兩人陪著她一起走。何須怨和君莫笑只陪著走了一里地便返回了,佟曉冬叫郁黎也回去,郁黎淡淡道:「無妨,只當是出來散散心。」
佟曉冬便不再多說。乾叔他們趕著車緊走幾步,把佟曉冬和郁黎遠遠地甩在後面。佟曉冬樂得和郁黎一起慢慢地走,慢慢地說話。
兩個人一邊看著沿途的風景,一邊閒聊著。佟曉冬深吸口氣,道:「人生真是有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也永遠也想不到會遇到什麼人。」
郁黎淡淡笑道:「聽你的口氣,似乎覺得這樣的人生很好。」
佟曉冬連連點頭,道:「當然。我每一天都很慶幸自己還活著,因為活著才有無限的可能。因為活著,才遇見了你,遇見了姐姐,遇見了鬼幽,還有許許多多的朋友。」
郁黎溫柔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佟曉冬失笑道:「你這樣看著我幹嘛?存心想讓我走不了嗎?」
郁黎的眼中彷彿蒙上了一層霧氣,但他似乎壓抑得很好,隨即又偏開臉,微笑道:「你若是男子就好了。」
「哦?為什麼?」
「那樣的話,我一定會把你納入教中。你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哈哈,過獎了過獎了。」佟曉冬大笑道,「其實,我偶爾也會覺得自己身為女子是有些屈才。這個時代女子確實施展不了什麼才能。不過,你可以嘗試讓女子承擔重要的事務呀。自古以來,成大事的女子可不少呢。」
郁黎道:「我會考慮。」
佟曉冬又呵呵笑起來。郁黎溫柔地看了她一會兒,聲音漸漸變得憂鬱。「這一路上不要耽擱,直接回魑魅宮去。世道不太平,到處是兵亂,魑魅宮地處偏僻,相對安寧。你就待在那裡,哪兒也不要去了。」
佟曉冬道:「我知道。我原本就打算長留魑魅宮,說不定這輩子就老死在那裡了。」
郁黎沉默了一會兒,道:「你這一路上或許會碰到天藏教的人,倘若聽到什麼關於天藏教的消息,你也不要多問。」
佟曉冬看著他,良久才道:「我明白。我什麼都不問。」
郁黎輕輕一笑,道:「好姑娘。」
佟曉冬也溫柔地一笑,道:「我一向都很聽話。」
郁黎的眼中又有了些霧氣,他停下步子,深深地吸了口氣,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送你到這裡吧。」
佟曉冬終於也感受到了離別的傷感,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
郁黎凝視著佟曉冬哀傷的臉龐,重重地歎了口氣。
佟曉冬抬起眼,定定地看著郁黎的眼睛,堅定地道:「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郁黎的聲音微微顫抖,道:「你說。」
「不管生命中遇到了多麼不能承受的痛苦,你也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要活著讓我想念。」佟曉冬說著,一滴淚從她的眼眶中緩緩溢出。
郁黎強忍著心頭的悲愴,顫聲道:「我答應你。」
佟曉冬長長地吐了口氣,道:「我也一樣,我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她抹了抹臉上的潮濕,笑道:「我一定要笑著離開,因為我笑的樣子比哭的樣子好看,我要讓你記住我最漂亮的樣子。你也一樣。」
郁黎緩緩漾開唇,露出一絲微笑。
佟曉冬卻別開臉,彷彿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她果斷地轉過身,擺了擺手,道:「我走了,再見!」
「路上保重……」郁黎輕輕道,眼底是深不可測的哀愁。
馬車裡是死一般的寂靜。佟曉冬無力地靠著座椅的一角,目光渙散,臉色灰白。
「小姐,你別這樣呀,說說話吧。」春桃心裡很難受。
「我需要點時間,放心,我會慢慢好起來的。」佟曉冬有氣無力道。她也不想讓大家都跟著她難過,但是剛剛跟郁黎分手道別,她實在高興不起來,哀傷的情緒頑固地糾纏著她,但是她也知道時間會撫平這種痛苦,就如她過去所經歷的一樣。
還不到天黑,詹巖就在一座小鎮上找到了一家客店。佟曉冬默然地吃了晚飯,進了屋,上了床。春桃還是在旁邊緊緊地看著她。佟曉冬朝春桃擠出一絲不甚明顯的微笑,道:「好春桃,別擔心我。明天就會好起來的。」
春桃嘟嘟嘴,在旁邊的小床上躺了下來,但眼睛還是瞪得老大。
佟曉冬重重地歎了口氣,道:「春桃,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難過嗎?」
春桃點點頭,道:「是為了郁教主嗎?」
佟曉冬苦笑道:「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
春桃做了個怪相,道:「小姐你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上次和陸公子分開時也是這樣。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呢。」遲疑了會兒,她又道:「小姐,我有一點不太明白,你為什麼既不選擇陸公子,也不選擇郁教主呢?」
佟曉冬幽幽一笑,道:「他們都已經名花有主了,哪裡還有我的位置呢?」
「就因為這個嗎?」
「當然不是。」佟曉冬不想再戲弄春桃,生怕這丫頭當了真,回去亂說話。「其實我心裡已經有人了,就是你家宮主。」
春桃只「哦」了一聲,似乎一點兒也不奇怪。
佟曉冬反倒奇怪起來,道:「你一點也不驚訝嗎?」
春桃道:「我家宮主也很好呀,一點也不比郁教主和陸公子差。再說,你們在一起日久生情也很正常嘛。」
佟曉冬終於忍不住,失笑道:「小丫頭片子,裝老成!」不知怎麼的,說到鬼幽,佟曉冬的難過漸漸減輕了些。
接連走了好些天,路上都還太平,只是沿途的難民漸漸多了起來。詹巖去打聽了一下,原來從去年冬天到今年的春天整個贛州都乾旱得厲害,地都裂了,井也涸了,好多人家過不下去,只好背井離鄉,四處謀生。
詹巖道:「小姐,我們恐怕得走快些了。如今這世道,只怕打家劫舍的也多起來了,咱們快點回去,免得撞上了。」
此後的路便走得匆匆了,佟曉冬也終於忘卻了傷感,一心只想著早點回到魑魅宮,與鬼幽相見。
這一天,他們來到一座頗具規模的城市,大街上人來車往的,甚是熱鬧。
春桃道:「這裡似乎沒有遭災,老百姓的日子過得挺安穩的。」
乾叔道:「你們不知道,這個地方叫浩恩城,城主名叫諸葛雷,是個江湖出身的大富豪。哪個朝廷都管不到這裡呢。」
佟曉冬奇道:「乾叔,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
乾叔笑道:「我路跑得多了,自然知道的多。不過,要說見多識廣,還是小姐厲害呀。小姐讀過的書多,懂的道理也多。小人只是粗人一個。」
詹巖笑道:「乾叔也太謙虛了,您老可是咱們宮裡的智囊呢。」
乾叔呵呵笑著,馬車裡的氣氛也輕鬆了些。約摸到了中午的時候,詹巖把馬車停在了一間飯館前面。飯館裡正走出一名華服男子,後面還跟著幾名隨從。這華服男子盯著他們的馬車看了許久,道:「真是好馬。」
佟曉冬朝他微微點了點頭。華服男子轉回來,道:「姑娘請留步。」
佟曉冬不解地看著。男子笑道:「在下是這浩恩城的副總管,敝姓李。請問姑娘是從別處來的嗎?」
詹巖搶先道:「我家小姐從江西來的。閣下有何指教?」
這男子道:「在下看姑娘駕車的馬匹乃是上等的好馬,實在有些惋惜。」
佟曉冬奇道:「李先生惋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