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曉冬默默地聽著,心裡卻極不平靜。她揣想著黃鳳岐說這番話的意思,他這樣說究竟想表達些什麼呢?難道是怕她誤會了他和賈玲玲的關係?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見佟曉冬一直垂頭不語,黃鳳岐自嘲地一笑,道:「這些事情真無聊……」
遠處隱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黃鳳岐臉色微變。來人乃是隨賈玲玲一同來的侍女。這侍女臉色驚惶,道:「黃公子,你看到我家小姐了嗎?」
黃鳳岐驚道:「怎麼?你們沒有追上她麼?」
侍女急得要哭了,「我們本來緊跟在小姐後頭的,可是天色很暗,一眨眼的工夫就沒看見小姐了。我們分幾路找,找遍了幾條街都沒有看到小姐。」
黃鳳岐沉著臉,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對佟曉冬道:「我要親自去看看,你趕緊回去吧。」說完,跟那侍女匆匆走了。
佟曉冬心裡也著急,她雖然不喜歡賈玲玲,但一想到賈玲玲莫名失蹤,心裡也不舒服。
這條街不過二百來步,方才有黃鳳岐同行,只覺得這路特別短,如今她一個人走,又覺得這路實在太長了。夜色中高高矗立的春風一度樓通身散發著光芒。看見這光芒,佟曉冬的心裡就充滿了暖意,有種踏實的感覺。她大步向前走著,迎面吹來的風中浸著淡淡的花香。她深吸一口氣,竟有些醉了。不多時,四肢也漸漸軟起來。春風一度樓明明離她已經很近了,但是她完全無法挪動雙腳,連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終於,她軟軟地跌了下去。
夜色中,一道鬼魅般的影子不知從何處閃了出來,還拎著一隻大麻袋。這魅影用麻袋將佟曉冬裝了起來,利索地扛在肩頭,很快又隱入到夜色中。
黃鳳岐跟著侍女到了賈玲玲失蹤的地方,已經快到城郊了。黃鳳岐命人支起燈籠,自己則四處查看。他留心觀察這附近的一草一木,又在地面上仔細搜索,終於在地上發現了一丁點淡淡的粉末。若是一般人,全然發現不了這粉末,然而黃鳳岐過人的嗅覺卻聞出這粉末有些古怪。
「果然是他們……」黃鳳岐凝重道。
天蔭閣的侍衛們圍在一起,為首的一個道:「黃公子,莫非有小姐的下落了?」
黃鳳岐沉吟道:「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打探這些人的蹤跡。除了他們,沒有人可以在豫章城為非作歹。」
「他們是……」
「魑魅宮。」黃鳳岐面色凝重道,「魑魅宮的人來無影,去無蹤。傳說他們宮主的輕功天下無人能及。而且他們擅長使毒,其毒除了他們自己能解之外,旁人都沒有辦法解去。」
「可是,魑魅宮為什麼要擄走小姐?」
黃鳳岐也不明白。魑魅宮遠在粵西蠻荒之地,一個多月前,游龍莊的探子突然發現大量的魑魅宮的弟子潛入了中原。為了一探究竟,黃鳳岐親自帶了手下進入中原,並沿路追蹤,一直追到了鄱陽湖。儘管魑魅宮的蹤跡找到了,可是黃鳳岐不明白他們劫持賈玲玲做什麼。
黃鳳岐叫天蔭閣的人立刻回去向閣主稟告此事,他心裡又放不下佟曉冬,便又匆匆返回春風一度樓。哪知佟曉冬並沒有回來,黃鳳岐不由得心裡一沉。
佟曉冬覺得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有時她感覺周圍有好多妖魔鬼怪,一個個面目猙獰,青面獠牙。她好害怕,好想放聲尖叫。於是,她鉚足了勁,扯開嗓門狂叫起來。周圍那些小鬼果然被嚇得四散逃串,佟曉冬不由得放聲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宮主,藥似乎下得重了。」一個黑衣蒙面人低聲對屋子裡唯一坐著的鬼面男人道。
「讓她清醒過來。」鬼面男人冷漠的聲音道。
一股惡臭令佟曉冬腦袋突然清醒。剛才那些面目猙獰的小鬼都變成了一個個黑衣蒙面人,只有屋子裡唯一坐著的一個臉上還戴著惡鬼一般的面具。
佟曉冬扭動了一下身體,沒有什麼地方受傷,就是全身沒有力氣。她吃力地站起來,細細打量這間屋子,屋子大約只有十來個平方,除了那個鬼面人坐的椅子外,什麼傢俱也沒有,看起來像座牢房。屋子的四個角落各架著一盞光線微弱的油燈。鬼面人坐在一頭,十來個黑衣人分列兩旁。這些人都隱在暗處,幾乎要和黑暗融為一體了。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綁架我?我的命可不值錢,你們綁了我也沒有用……」佟曉冬朝那鬼面人道,看得出來,他應該是這群人的頭目。
鬼面男人身旁的黑衣人道:「宮主,這女人怎麼處置?」
鬼面男人只擺擺手,起身往門外走。
佟曉冬見他們要出去,連忙叫道:「喂喂,幾位好漢,先別走呀……」
鬼面男人頓住身形,轉過身。佟曉冬不太確定他是否看著她,她只好說道:「你們好歹告訴我抓我來的目的吧。就是死也該讓我死得明白呀。」
鬼面男人毫無感情的聲音道:「你用不著死。」
佟曉冬見他終於開口說話,輕輕舒了口氣,道:「還好,你不是聾啞人,要不然,交流起來就困難了。」
鬼面男人有點兒意外。因為他戴著面具,佟曉冬看不到他的表情。
佟曉冬道:「你們確定沒有抓錯人?我姓佟,人冬佟,叫佟曉冬。我在這兒沒親沒故的,就只在春風一度樓裡打點雜,混口飯吃。你們也看得出來,我一點武功也沒有,跟江湖上的人沒有往來。你們真的是要抓我嗎?」
旁邊的黑衣人道:「你不必多說,總之抓你來是有用處的。」
佟曉冬苦著臉道:「可是大哥,我能有什麼用處?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身上沒有四兩肉……」
鬼面男人冷冷道:「讓她閉嘴。」
黑衣人朝佟曉冬走過來。佟曉冬大叫道:「好,我閉嘴!」她飛快地躲進牆角,無辜地看著鬼面人。
鬼面男人看見她那可憐巴巴的樣兒,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但這念頭只一閃,他便又斂住心神,緩緩走出屋子。
當最後一個黑衣人走出屋子,門便被死死地關上了。佟曉冬沒有打算去試試能不能打開那門,她在這間屋子裡呆得久了,也不覺得這裡有多暗。外面靜悄悄的,不知道那些奇怪的人都上哪裡去了。佟曉冬暗想:這算得了什麼呢?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現在的每一天都是老天爺額外給我的,我多活一天就是賺了一天。她盡往好處想,想到自己到這個世界來後所遇到的每一個人。她想到了郁黎,想到他曾說會給她機會報答他的,可是自從那日分別,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倒是她未曾想到的黃鳳岐還時不時地突然出現,讓她平靜無波的心三不五十地掀起一些小小的浪花。
「哎,不知道黃鳳岐是否知道我被人綁架了。」佟曉冬無聊地想著。這屋子連扇窗戶都沒有,只有門上有個小孔,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地方。她不由得哼起了曲子,哼著哼著,便唱了起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屋子裡的音響效果特別好,佟曉冬覺得自己唱得真不賴,不禁興致大增,又唱了幾首自己頗為得意地歌。唱到盡興時,更是扯開了喉嚨:「天下溜溜的男子,任我溜溜地愛喲,天下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地求喲,月亮彎——彎——,任我溜溜地求喲……」
終於唱得喉嚨冒煙,正打算停下來休息一會兒,門又突然被打開了。鬼面男子陰森的身影矗立在門口,模模糊糊的。
佟曉冬覺得他除了臉上的面具看起來有些恐怖外,這個人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大的壓力,所以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
鬼面男子冷冷道:「已經過了子時,你不睡覺嗎?」
佟曉冬皺起眉頭,苦惱道:「哎,離天亮還有好幾個鐘頭。」
鬼面男子道:「天亮又怎樣?」
佟曉冬道:「可以看日出呀。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去看看日出,看到一輪巨大的火球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那萬丈光芒穿透層層濃雲,映紅了東方的天空,跟浩瀚無垠的天地比起來,個人的生死榮辱又算得了什麼呢?你還有什麼事是值得難過的呢?」佟曉冬如同詩朗誦般地說出這番話,彷彿是在激勵自己勇敢面對困難。她定定地望著鬼面男子,眨巴著眼睛。
看著這雙如夜空中閃爍的星子的眼睛,鬼面男子的心莫名地漏跳了兩拍。他冷冷道:「這裡看不到太陽。這是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