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必龍雙掌一錯便又雙掌一揚,拍向和尚。
旋即間,一股熱辣勁風捲向和尚。
賀必龍雙掌拍出,掌心隨即散發出一種粉紅色的輕霧,揉雜於熱辣勁風之中,窒人鼻息。
招數未老,他又縱身撲來,腳踏「五行九宮步法」,一招「雲疊山傾」,雙臂揮動,和尚四面八方都是賀必龍之掌影。
周邊侍衛急躍而退,全捂鼻子,全是黯然失色,惶恐不安,冷汗直流,皆怕為賀必龍陰毒掌風所傷。
這是賀必龍「五行陰陽掌」的秘門毒氣,人吸入肺之後,三日之內,中毒者必將化為一灘黑水,無藥可救,屍骨不存。
僧袍隨即飄浮起來。
和尚頓感呼吸困難,面色陡變,已知遇上勁敵,暗罵自己剛才輕敵,而今四周又被吳府侍衛圍困,要誤大事,暗呼不妙,愧對主公重托。
他逃不了,又不敢硬接賀必龍雙掌,急急摒住呼吸,身子一蹲,就地打滾,翻閃而開。
他雙袖一抖,兩截各約一尺長的粗短銅棍從他衣袖中滑落下來。
他雙手握棍,將雙棍對接一合又一拉。
這對半截短棍接合之後,又驟然間變長,竟然是內藏機關,可以伸縮。
可見和尚確實是來者不善。
賀必龍一擊不中,驀然蹲地,雙掌環劃,一掌拍出,一股極其陰寒之風襲向和尚面門,一股熱辣之風捲向和尚雙腿。
他右掌五指一攏,抓向和尚的銅棍。
和尚急急又摒呼吸,但是,他身體遭賀必龍陰寒掌風襲擊,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即時遍體生霜,紅色的僧袍竟然沾了一層白色的霧珠。
賀必龍掌風之陰寒,由此可見。
陰寒之風剛讓和尚遍體生寒起霜,那股熱辣之風又蕩滌陰寒之風,宛若蒸汽掃過。
和尚臉頰發疼,僧袍上的白霜即時化水,致僧袍貼在和尚身上。
「哎呀……燙死了!」和尚慘叫一聲,渾身如同火燒,全身起泡,不僅被驟然滾燙的濕僧袍燙起,且肌肉即時中毒,火辣難受。
「嗖嗖嗖……」就在和尚命在旦夕之時,叢林裡,忽然一陣箭雨掠空而來。
「啊啊啊……」蓮花池外圍將士,紛紛慘叫而倒,包圍和尚的侍衛也有不少人中箭濺血,橫屍當場。
其中三箭,掠空之聲,尤其驚人,全襲向賀必龍後心。三箭之後,有兩人凌空飛越而來。
一人獨臂卻握劍狠施辣招,劍舞落花,折、抹、剌、劃,襲向賀必龍左勒、左肩、左耳、左額。
另一人,雙拳呼呼風響,齊襲賀必龍後腦、後脖,聲到人到,剛猛奇快,如狼似虎。
賀必龍急急伏地打滾,既避箭雨,也閃劍尖,更躲兩隻如缽拳頭。
和尚平躺於地,四肢攤開,儘管傷痛難忍,但是,他的嘴巴卻大吼一聲:「宋子青,你他娘的,你想連俺老楊也射死呀?」
他因為冷熱交加,渾身傷痕,臉頰疼癢,嘴巴歪曲,聲音雖大,卻有些顫抖,且吐字不清,嘰嘰喳喳,宛若鳥鳴蟲唧。
箭雨快狠準辣,貼著和尚面門掠過,將他身後的侍衛一併射殺。
賀必龍避過箭雨、拳頭、劍尖,驀然也是驚叫一聲:「宋子青,是你這獨臂賊?好啊!鄭少輝,你也瘋瘋癲癲來鬧事,老子饒不了你們。」
他滾開數尺,一個「鯉魚打挺」,躍身而起,身形倏轉,腳踏「五行九宮步法」,一掌拍向宋子青,一掌拍向鄭少輝。
話是如此,掌風依然陰寒熱辣,賀必龍實際上已是心驚膽顫,臉色發青。
既然宋子青、鄭少輝到了,也意味著雄櫻會好漢殺來了,也就說明他及眾侍衛保護陳圓圓有困難了。
他暗暗叫苦,暗思脫身之計,心想:自己何必為了陳圓圓那賤人而送命呢?
原來仰躺於地的中年和尚便是「五郎棍」楊尚明,獨臂劍客則是宋子青,舞弄雙拳襲來的、披頭散髮的則是「神龍拳」鄭少輝。
宋子青、鄭少輝皆是雄櫻會兼天地會的正副總舵主。他們兩人率一干弟子,二十年來一直駐紮於川滇交界密林中,替香花島群雄扼守此處戰略要地,也替香花島群雄搜羅中土江湖消息、戰爭狀況。
正是因為有了宋子青、鄭少輝,所以,香花島群雄才對中土情況瞭如指掌,隨時出擊,皆能一擊即中。
石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玄機妙計,也蘊含著宋子青、鄭少輝打探消息和傳遞消息的功勞。
當然,潛伏川滇交界二十年,宋子青也好,鄭少輝也罷,難免不了與江湖中人爭鬥,或是有時見義勇為、拔刀相助、憤懣除惡,所以,西南江湖中人不少認識宋子青和鄭少輝的。
只是因為宋子青、鄭少輝的背後是香花島群雄在撐腰,雖然他倆偶有過激行為,但是,江湖中人都不敢對此二人怎麼樣。
世人皆怕惹怒香花島群雄,最後沒好下場。
宋子青、鄭少輝半年前曾幫助小魏子守護昆明城,故而,賀必龍認得此二人。
蓮花池裡外除了雲集一幫侍衛高手之外,叢林裡還埋伏有不少伏兵。吳三桂率部出征,臨行之前縝密佈局,還真怕陳圓圓受到某些不軌之徒的騷擾。哪怕他不再寵愛陳圓圓也好,他都捨不得把這位美人拱手讓給世間的其他男人享用。
哪怕把陳圓圓圈養起來,那也是一代梟雄的榮耀。
然而,此時一陣箭雨射來,叢裡的吳軍將士竟然無人阻攔,更無人發聲示警,可見那些伏兵已被雄櫻會的好漢悄無聲息地收拾了。
而箭雨之密集之強勁,也非雄櫻會一般漢子所射,肯定是叢林之中還伏有其他高手。
賀必龍怎能不心驚膽顫呢?
但是,他驚也好,怕也罷,都已經遲了。
他雙掌環拍而出,分襲宋子青與鄭少輝之時,叢林裡又有數箭朝他射來,分襲他上中下、前後左右,迫得賀必龍急急撤掌,又要就地打滾。
「錚錚錚……」數箭均擊在地上,濺起陣陣塵埃,草屑紛飛。
宋子青、鄭少輝也急躍而開,避其「五行陰陽掌」之毒。但是,叢林裡一群男女射箭之後,便一齊躍而出。為首一少年,面目英俊,虎背熊腰,雙掌一拍,勁風蕩漾,掌力剛猛。
賀必龍那兩股陰寒、熱辣之風蕩然無存。
群雄如沐春風,刀、劍、盾、斧、鞭,齊往賀必龍身後招呼。對付惡魔,無須講究單打獨鬥,這是雄櫻會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賀必龍武功也真高,所以才能做到平西王府的總管之位。他剛剛又翻滾而起,急急雙足一點,身子騰空而起,竟於險象環生之中,脫離群雄重圍。
豈料,一山還有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
剛才拍散賀必龍的陰寒及熱辣兩股毒風的英俊少年,也是雙足一點,躍身而起,雙掌一錯又環拍,一招「輾轉五道」,凌空飛越之時,也封堵了賀必龍的退路。
此少年約二十歲許,掌力卻雄渾深厚,剛猛絕倫,掌法奇快。
剎那間,賀必龍週身都是掌影重疊,眼花繚亂。
賀必龍急急雙掌翻拍環掃,咬牙硬拚。
「蓬蓬蓬蓬……啊呀……卡嚓……砰……」
一老一少,凌空對決,四掌相交,無可避免。
高手相搏,拼得是內勁功力。
四掌相接瞬間,賀必龍被那少年剛猛掌力震碎雙掌,凌空吐血,倒跌而下,摔得頭破血流,腰勒齊斷,奄奄一息,腿骨盡折。
群雄又握刀、舞劍、持鞭、提斧,諸般兵器齊襲賀必龍,瞬間將他砍成肉泥,血漿四溢,血肉橫飛。
「楊兄,坐好,小弟為你驅毒療傷。」英俊少年凌空飄下,神定氣閒,扶起楊尚明,扶他坐好,便雙掌按在他後心上,運功為楊尚明驅毒療傷。
不一會,那少年和楊尚明兩人的頭頂上,都冒出騰騰蒸汽,迷濛著一層白霧。
楊尚明的面額都流出黑色的汗珠,不一會,僧袍也因為全身黑汗而被染成黑色。
「娘的,賀必龍的五行陰陽掌也真毒!」持斧老漢見狀,對著賀必龍的一灘血水碎骨漫罵起來。
「哼!這賊人再毒,也不是大力金剛掌的對手。還是石飛紅生的好兒子,寇頂天真是了不起!年紀輕輕,大力金剛掌已獨步天下了。」握鞭老漢不以為然,反而稱讚那英俊少年,翹起了左拇指。
「所謂將門虎子,寇頂天真是秉承了寇振海當年的雄風。」提盾老漢,也是對英俊少年讚不絕口。
原來此少年是寇振海與石飛紅之子寇頂天。
持斧、握鞭、提盾老漢分別是程勇度、尉遲松、陸亮,其他人等分別是程紅蓮、羅風華、林潔、林靜、止水師太、趙敏娜。
剛才,便是這幫好漢悄無聲息地收拾了叢林的吳軍將士的。往賀必龍及其侍衛射箭的是趙敏娜、程紅蓮、羅風華、止水師太、林靜、林潔、陸明、陸亮、尉遲松、程勇度。
程紅蓮、羅風華、林潔、林靜、趙敏娜是陪著各自的夫婿謝佳、金六福、賴得出、來伙添、羅中寶來中土的,途中因為各有任務,便暫時分開。
羅風華、程紅蓮上京接走吳蓉之後,也順便接到了止水師太、曾靈月。
鑒於吳蓉剛剛產子、曾靈月身懷六甲,她們將吳蓉與曾靈月護送至太湖,交與雄櫻會弟子護送出海之後,便策馬向西,奔向滇中,欲與夫婿會合。
她倆恰巧在川滇交界雄櫻會總舵撞上了林氏姐妹及趙敏娜,趙敏娜說來伙添、賴得出、羅中寶讓她們三人領著弟子守候於此,並說楊尚明單獨陪著石劍前往五華山了。
五華山?
蓮花池?
雄櫻會弟子消息靈通,五華山距蓮花池不遠,而陳圓圓則是在蓮花池裡的安阜園內帶髮修行。
程紅蓮、羅風華、趙敏娜自然明白石劍的意圖了,趕緊約齊雲集於川滇交界的雄櫻會好漢,齊來五華山接應石劍、楊尚明。
至於寇頂天、陸明、陸亮、尉遲松、程勇度則是也剛剛到達這裡,也是在途經川滇交界處的時候,聽雄櫻會弟子稟報消息的。
他們是魏秋婷派來接應石劍的。
那寇頂天的武功乃是寇振海所傳,自幼習武,在怒海驚濤之中陪同石心兒一起苦練掌力,十幾年苦練,自是非同小可,且又得香花島群雄授之各門各派武功精妙招式。
他小小年紀,便已擠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只是石飛紅晚年得子,對寇頂天憐愛有加,不願愛子遠走江湖,多留身邊。
此番若不是魏秋婷出面,寇頂天也無法在娘親的淚眼中遠行。
群雄誅殺了吳府侍衛,隨即三三兩兩散開,為蓮花池警戒。
安阜園裡,塗上了一層沉重的暗紅色。
一位年近四旬的貴婦人,穿著一套青衣,頭戴輜帽,黑瀑似的長髮,散亂地飄在雙肩上,很落寞地彈著古錚,如同暮靄中孤單的黃鶯。
她便是陳圓圓,雖然人到中年,卻依然風韻猶存,殊色秀容,花明雪艷。
她流著清淚,淒宛重唱這首她自己填寫的《轉運曲·送人南還》。
這是她十六歲那年,因為一紙聖旨而離開石劍,在北上的船頭上所填寫的詞,以寄托她對石劍的相思和眷戀之情。
她與石劍僅僅是一月夫妻恩愛,便離別了心中的謙謙君子,告別終生難忘的初戀,從此也與美好生活絕緣。
她淚水漣漣地走進了紛擾不休的戰亂之中。
在世人看來到,她是天下第一美人,無數男人為之傾倒,過著錦衣美食、丫環侍候、衛士警戒的生活。
可是,她心中的酸疼,卻無人可知。
她在感情上無助、苦惱、被動。
美色成了她的悲劇。
經歷了一段段非人的生活,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件物品,在此亂世之中,只能任男人擺佈和搶來搶去。
無數男人將她搶來爭去,只當她是渲洩工具或是炫耀的物品。
她心疼心傷,難過無限,卻又不得不常常強顏歡笑,陪伴那些搶奪她的男人。
當她被吳三桂的親信送到昆明,她的心略為好過些,可是,不幸的是,她又被吳三桂遺棄了。
她心頭這一回的疼痛,那是撕心裂肺,再也無藥可治。
儘管她依然貌美,可她也年過四旬,且遭很多男人戲弄過,所以,吳三桂也遺棄她。
孤獨傷心如同這蓮花池水,圍繞著她,把她淹沒在無邊無助的黑夜裡。
她對生活徹底死心了,唯有終日祈禱唸經誦佛。
每當黃昏日落,她便吟唱這首自己所作的《轉送曲·送人南還》,寄托遙遠的相思,回憶一下初戀的美好。
可是她一吟唱這首曲這首詞,便心頭酸疼無限。
二十年前,她與石劍相依相偎於太湖之濱,相伴相擁於拙政園,享受美好戀情的鏡頭,便會在她腦際間浮光掠影。
她的心便會隨之裂疼。
削髮相伴作女尼的那些丫環,聽得如此淒愴琴音,個個淚流滿面,憂傷無比。
在安阜園內站崗的侍衛,則是心煩無比,個個掩耳,背轉身子面牆面壁。
可就在那些侍衛背轉身子面牆面壁的時候,忽然每個人後心的靈台穴上,彷彿被蚊子叮了一下。
他們均是雙腿一軟,便無聲扶著牆壁,滑倒而下,一起坐在草地上,手足再也不能動了,嘴巴能張,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壞事了,遭暗算了。娘的,怎麼外面蓮花池的侍衛沒有呼喊呀?賀必龍死到哪裡去了?」他們的眼珠賊溜溜地轉,各自相視苦笑,又暗罵賀必龍及外圍蓮花池的那些侍衛不是東西。
也就在此剎那間,在陳圓圓身旁侍候的那些女尼,忽感一陣風吹來,很輕柔,卻又讓人感覺很困乏很想睡覺。
她們身子均是搖晃了一下,各自扶著石桌石凳,也滑倒在地上。
一隻白影,凌空飄下。
英挺身姿,悄然玉立於陳圓圓身後。
「堤柳堤柳,不系東行馬首;空餘千里秋霜,凝淚思君斷腸;腸斷腸斷,又聽催歸聲喚。嗚……石郎,為何當年你要愚忠於那紙聖旨,將我拋棄?你可知道,世人皆罵我人盡可夫、紅顏禍水、禍國殃民?嗚……」陳圓圓渾然不覺,依然是纖纖十指彈著古錚,淺吟低唱,聲淚俱下,悲情訴泣。
顆顆珠淚,滴落在古錚上,晶瑩剔透,渾圓滾燙。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圓圓,對不起!愚忠是我的錯,是我累了你。希望餘生,我能撫你傷痕,溫暖你心。」陳圓圓身後的身影,哽咽輕吟,淚光閃閃,倏然伸出雙臂,扶著陳圓圓起身,攬她入懷,輕撫她的秀髮,將她摟得緊緊的。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