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濛濛,傾盆而下的雨和呼嘯的狂風不停摧殘花草樹木,轉眼間山河淹在一片水幕中。水滴聚集成溪,成河,淹住過往道路。
屋內,小草端著藥碗出去了,只剩剛喝完藥的我和躲在我這裡的洛逸塵。兩人各做各,一事沒有說話,偌大屋內只剩豆大的雨滴拍打屋簷窗台,發出滴滴答答聲響。
「曉雪!」曉羽站在門外猶豫不決地敲了敲門。
看到他,我眼睛一亮,面上卻佯裝訝異,問:「曉羽,是你呀,有事嗎?」
「我……」曉羽猶豫一下,說:「剛好看到到小草端著藥碗出去,就……想著過來看看你的傷勢有沒有好一點。」
「是這樣呀,」我恍然道,然後看著站在門口的他招呼道:「你也別站在門口,進來坐坐。」
靠在床上的身子動了動,曉羽一見,連忙邁過門檻走進來,洛逸塵先他一步,上前扶我一把,「姐姐當心。」
我笑著謝他好意,然後拍拍床沿示意曉羽坐。曉羽那人恪守禮節,自然不敢和我坐得那般近,自己選了一張椅子坐下。倒是洛逸塵這人,盯著一張面具,堂而皇之坐到床尾邊。
曉羽沉默的看了我好一會兒,才遲疑問道:「曉……雪,今天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我先給他一個我很好的笑,然後舉起手假裝在兩頰摸了摸,說:「臉上的疤痕是淡了許多,但是身上的肋骨還有沒長好,還有點疼。」
「那你要多注意休息,沒有必要的時候,還是多躺在床上,不要下來走動。」曉羽關心道。
「嗯!」我點了點頭,手指還在兩頰的疤痕上來回摸了摸,「曉羽,自從我解了繃帶,照過鏡子後,我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指尖停在一條疤痕上,我盯著曉羽看,高深莫測。
曉羽臉色變了,薄唇蠕了蠕,終也沒有吐出一字。他不知道我恢復記憶,但他能身同感受我的那種震撼和疑惑。
無論是誰,在失憶後,有一天,在他面前忽然出現一個長得和自己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人,她都會產生疑問,更何況這人的未婚夫竟然因為某個原因被她綁架,她若不好奇,追問,那她定是個天生愚鈍的人。而我自然不願做這樣一個愚鈍的人,更何況我若裝愚鈍,豈不是白白浪費一個報復的大好機會?
看曉羽被我的話逼得緊張起來,我微微一笑。曉羽被我笑得面色有所緩和,而我趁他松氣之際,話鋒一轉,改問:「曉羽,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這話問得有些大膽,有點恬不知恥,某人掩嘴嘻笑,「嘻嘻!」
「……」
坐在床尾的某人湊上前,認真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多嘴道:「呵呵,姐姐是山神爺爺身旁的花仙子,長得花容月貌,自然是好看。」說得自然,憨傻,天真。
心知肚明的我不以為然的暗嗤一聲,而後送給他一個多事的白眼,他笑瞇瞇地,不放在心上。
再看曉羽,追問:「怎麼樣?」我若直接了當問曉羽,反倒容易令他生疑。拐彎抹角的,倒也符了一個失憶者的疑心,所以我故意這樣說。
曉羽被我逼得臉紅地垂下眸,支吾道:「好看。」
他還是一樣靦腆,容易害羞,不經逗。嘴角一咧,我又問:「我和曉羽妹妹飛雪,我們兩,誰比較好看?」
曉羽一愕,抬眸看我。
某人不識相地搶在曉羽之前開口:「當然姐姐好看!」
我盯著曉羽笑,笑得如同狐狸般狡猾,曉羽眼神複雜望著我,一語不發。
「那個壞女人長得又醜又難看,為人又凶又粗魯,那裡比得上姐姐好看。」某人似沒有發現我和曉羽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嘰嘰喳喳,巴結道。
曉羽神色複雜看了他一眼,回頭問我:「曉雪,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何問如此奇怪的問題?」
我垂眸一笑,笑容詭譎,「沒什麼,我只是好奇!」
「好奇?」眼神一閃,曉羽臉色漸漸發白。
我心裡暗笑,嘴上輕輕嗯了一聲,然後神色複雜對他招招手。曉羽遲疑不動,我坐直身子,往前一傾,壓低聲音,神秘地說:「曉羽,你見了我的臉,難道不會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嗎?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話被我轉到目的上,曉羽的臉色越加白。「……」
我佯裝沒見到曉羽眼裡的惶恐,繼續說:「你不覺得我和你妹妹長得很像嗎?」
「我……」此時的他一定發覺什麼,內心備受煎熬,而這一切都是我有意而為之。
「原來你不覺得。」我佯裝失望地躺回去。
「不……」曉羽眼神一凝,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床前,「曉雪,我想有件事我有必要跟你坦白,我對不……」
「曉羽,我累,有什麼事以後再說。」我恢復記憶了,所以我想起我被點穴代嫁的那件事。想起了,我自然能猜到曉羽接下來想說什麼,他愧疚,他想急於承認錯誤,但我不想。我還要他繼續背著這些愧疚,而且我還要另外製造一些誤導,讓他多承點愧疚,多受點煎熬,這樣我方能把那一口受屈的惡氣解了。
「曉雪……」
「曉羽,」我縮在被窩裡的人,嗡嗡道:「我真的累了,我想休息,你什麼也不要說。」像極一個想知道真相又害怕得到真相的人。
被窩微微抖動,沒人知道被窩底下的我有多麼佩服自己的演技,又有多麼想笑。
「唉……」許久,聽得床頭的曉羽輕輕歎息一聲,「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嗯!」
「洛……」曉羽似乎有打算讓洛逸塵那個傢伙跟他一起出去,但可能想到他見到蘇飛雪時那種又懼又怕的模樣,便也只是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默默算著曉羽的腳步聲,等他差不多走到門口時,我才開口:「曉羽……」
曉羽停下腳步。
「我……其實只是好奇我為何和飛雪長得好似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你……知道這樣的情況一般是雙生子,或者出現在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姐妹身上。我……沒了記憶,也沒有親人,所以看到你們難免生出不切實際的想法,所以……倘若……我們……我是被拋……你還是不要告訴我。」
誤導,誤導,絕對是誤導,我這麼說,就是故意要讓曉羽知道,我誤以為自己是他們傢俬生子,或者是他們家不要的棄兒,讓曉羽在無法開口說明時,同時有多一份害我失去記憶的愧疚。(雖說我這次失去記憶的事並不關曉羽的事,但從我和他相處一來所瞭解他的個性,他絕對是一個把什麼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的傻子)
我沒有聽到曉羽的聲音,他估計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他說:「曉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胡思亂想,還是好好休息。」
「……」而這時換我沉默。
等曉羽的腳步聲離去後,我鬆了一口氣,探出頭看留在屋內的那人。
「傻少爺,你說我和你那妻子還有妻舅會不會是兄妹,我會不會是他們家丟棄的孩子?」解決了曉羽,現在換他。他會裝,我也會裝。
那一夜,河水是混亂,但月色卻是皎潔,所以我看得分明,他拿著明晃晃的劍砍了巨蟒。沒有他矯健的身姿,或許我們兩早葬身蛇口。
那人望著我,清眸閃了閃,似乎聽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我佯裝歎了口氣,說:「算了,問你,你也不懂。」回頭又打算蒙頭大睡。
那人被我一激,嘴巴嘟起來:「誰說我不懂。」
「唉!!」我又歎了一口氣。
他生氣了,大聲說:「姐姐看到自己和那壞女人長得一樣,定是在心裡想自己是不是他們家丟失的孩子,所以故意跟曉羽說那些古里古怪,莫名其妙的話,其實就像試探曉羽,希望曉羽告訴你有關你的來歷。」
我佯裝驚大眼,翻身看他,半晌才『幽幽』地說:「你說我是不是想太多,豹子明明已經告訴我,我的來歷,我卻還奢望自己是他們家的人。」
「哼,豹子說的那些都是騙姐姐,姐姐才不是豹子定過親的人。」那人憤憤不平,不知憤憤不平什麼。
我假裝欣喜道:「這麼說……我和曉羽他們有可能是……兄妹……」
那人擾擾頭,「姐姐是花仙子,怎麼可能和曉羽他們是兄妹。」
「不跟你胡扯,你一個傻少爺能懂什麼。」我白了他一眼,翻身朝裡,有些話點到為止,無須過於多說,否則多說多錯。
「……花仙子姐姐和神仙姐姐一樣,都把逸塵當傻子,可逸塵都跟姐姐說過,逸塵不是傻子。」那人氣呼呼抗議。
「……」
「姐姐不信……以後若知道了……不要怪逸塵沒說……」
這番意有所指的話若擱在以往,我肯定不會留意,但此番我卻留了心,他是在暗地裡告訴我他不是傻子。
是呀,現在想想,這樣的話他同我說過好多遍,只是先入為主的觀念讓我忽略了這些,才會三番兩次被他們耍得團團轉。然而,這次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