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晃因弒父重罪被押解回京後,一直被軟禁在東宮太子府,牆外重兵重圍,與外界斷了所有的聯繫。皇孫搬進了萬壽宮,母子不得相見,太子妃終日裡以淚洗面,這使得拓跋晃心裡更加煩躁不安。
夫妻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眼下又推了飯桌砸了碗。一旁服侍的妾婢們正一言不發地打掃著戰場,忽見大管家連滾帶爬地門外衝了進來,「快,接駕……萬歲,萬歲駕臨太子府了!」
眾人一聽,顧不上地上的殘渣剩飯,跟在太子身後飛奔著趕往正門。還沒來得及出後院,皇帝老子已黑著張夜叉臉進了園門。
「兒臣等給父皇請安!」五體投地,不敢抬頭看對方的臉。
冷笑一聲,「呵,起來吧。書房裡談,有話問你。」
「喏。」回頭掃了眼家小,不由心驚膽寒。
父子二人呵退護衛,先後進了書房。拓跋燾大手一攤,低喝一聲,「拿來!」
「何物?」父親突然發問,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密函。」
「什麼密函?」該死!一定是那「禍水」像父親露了底。不能認,認了必死無疑。
拓跋燾目光森冷,上下打量著兒子。良久,終於開了口,「先前弒父,此時還敢欺君?朕日前已提審了仇尼盛道和任平城。兩人對得到密函的事供認不諱。你說沒有?」
轟然跪地,「兒臣死罪!」
「乖乖交出來吧?」俯身貼在太子耳邊,「你留著它幹嘛?學崔浩,要挾朕?」
「兒臣不敢。」
「不敢?」啪的一個嘴巴,「你不是都告訴她了嗎?」
拓跋晃眼冒金星,抹去嘴角的血腥,「兒臣糊塗……」
「你不糊塗!你想讓她恨朕,不是嗎?她跟朕翻了臉,你就有機會了。」
「不,不是您想的那樣。」一時間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兒臣喜歡她,不忍看她沉迷於一個虛偽的謊言!」
「謊話……」長吸一口氣,竭力壓抑著心底的怒火,「是的,溺殺望兒是朕的意思。若不這樣你會從盛樂撤兵,同意讓權和解嗎?」
「您若真的愛她,就不該用她的兒子作為談判的籌碼!」
「盛樂,她受了重傷……若非如此,朕會低三下四地同你談判嗎?朕寧可戰死都不會受降,你瞭解朕的個性!」
「為了她?」簡直難以置信,父皇是因為一個女人才委屈自己移居鹿苑,把帝國的皇權交給了他。
「朕愛她,甚於骨肉,甚於江山。為了留住她,朕寧可做個虛偽的騙子,割了骨肉,捨了江山。」
「這不是愛情——您瘋了!」
「極致的貪婪,無藥可救的貪婪——」黯然閉起雙眼,「如果這不是愛,朕以為,這個世界就沒有什麼可以被稱為愛了。」
拓跋晃吞飲著哽咽,淚水淒然滑落,「下一個又是誰呢?您又得誅殺自己的親骨肉了。」結局已定,他難逃一死。
拓跋燾緩緩張開雙眼,久久望著跌坐在眼前的兒子,伸手抹去對方頰邊的淚,「朕也愛你。」反手拍了拍微微聳動的肩膀,「走了。」
數日之後,北魏朝廷再次興起了一場大獄。內侍仇尼道盛、任平城被斬首於鬧市,參與營私的東宮官員,不管官職大小,一併處死。理由是仇、任二人不知輔教太子修身治國,偏偏教唆其經營莊園,開設店舖,戰場貪贓,中飽私囊,幹得儘是些富家翁的勾當!
池邊杏花正艷,拓跋燾斜倚琴案獨酌一壺悶酒。隱隱有些傷心:聚貨斂財哪裡是一國儲君該幹的事情!四海不靖,文教不興,國家若是亡了,莊園珠寶還會有嗎?
唉,又造殺業!一國皇帝,一殿閻王,怎麼可能不再殺人呢?
「啟稟萬歲,南疆戰禍未平,上萬災民流入京城,懇請朝廷開倉救濟。」小宦官說著話,呈上一封書信。
「信?不是奏表嗎?」他還以為是哪位大臣為民請願呢。
小宦官淺淺一笑,沒再說什麼,恭恭敬敬地退出了門外。
拓跋燾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正打算拆信忽聽廊上響起輕緩的腳步聲,「何人?」放下信,隨口問了一句。
「是臣妾。」話音剛落,門旁露出左昭儀嬌艷欲滴的香腮。
「哦,是錦娘來了,正好陪朕喝一杯。」命內侍再取一支酒杯,示意對方坐在他身旁,接著說道,「婉兒的嫁妝籌備得如何?」
「萬歲放心,不會虧待婉兒的。倒是濬兒……」太子若被廢了,馮家這門親家結得就太吃虧了。
「濬兒這邊有朕的皇姐武威公主操心著,不會出什麼岔子。」彼此都明白人,他清楚對方問話的用意,趕忙給她吃了一劑定心丸,「晃兒著實辜負了朕的一片苦心。如今,濬兒是朕的、也是大魏國唯一的指望了。」言外之意,拓跋濬日後必將成為大魏國的皇帝。
馮秀珠一聽這話,終於把心放回了肚子裡。舉杯敬賀,陪皇帝老子滿飲了一杯,攪動著手裡的帕子,柔聲說道,「既然如此,臣妾就先告退了。臣妾一個遠房的表妹還在屋裡等臣妾回去說話呢。」
「表妹?」
「是臣妾的姑母所生,慕容氏,才滿十六歲。」儼然一副老鴇拉皮條的嘴臉,恨不能報上生辰八字。
「二八佳人,那可朕得見見。聽聞慕容氏的女子個個都是美人胚子。」帝王自性風流,不禁露出一臉嚮往之色。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說不定能再遇上個知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