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紫袍的拓跋濬一個箭步竄到了蕭竹面前,剛要咧嘴就把滿臉笑意沉進了肚子裡。脖子一扭,拱袖參拜,「侄兒給小叔請安。」看上去對拓跋余並不友善。
蕭竹打量一對年齡相仿的小叔侄,不由幻想著幾十年前草原上較量摔跤騎射的一對少年,也是一對叔侄,一個叫拓跋燾,一個叫拓跋范。
「咱們走吧,姐姐不是說要請我到安樂殿坐坐嗎?」拓跋濬此時的表情像極了他的祖父。他不願意這個姐姐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朋友。尤其不能是拓跋余,在他眼裡對方根本就是拓跋一族的恥辱。
「吳王也一起來吧?」蕭竹敏銳地捕捉到拓跋余眼中瞬間閃過的傷感。
「天色不早了,下次吧,本王先回去了。」冠禮之後,皇子都要搬離皇宮各自開府。吳王府方才竣工,還在精心裝飾中,所以他暫時還能在萬壽宮自由出入。
「小叔慢走,不送了。」拓跋濬表情不冷不熱,心裡求之不得。
蕭竹撇著嘴角,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不好——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叔叔。即便是同輩,也不該歧視他。」
「一個人自己不拿自己當人看,誰還會拿他當人看?」幼稚的眉心一緊,貌似有很深的成見,「一個宮女偷生的賤種,文不成武不就,只會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往老寡婦的被窩裡鑽!」
「住口!這些混賬話都是聽什麼人說的?」蕭竹以為,拓跋余絕對不是那樣的人品。不論有沒有行冠禮,對方都只是個孩子。十三四歲,怎麼可能有一顆那麼齷齪的心?
「宮裡的半大小子都知道,那傢伙跟正常人不一樣,就喜歡勾引老掉牙的女人。姐姐你可得小心提防著他啊!」
蕭竹癟著嘴,狠狠剜了口無遮攔的混小子一眼,「老掉牙——你不是在說我吧?」在一個十歲的小男孩眼裡,她已經是個老太婆了,明知道人家一直把她當娘看,心裡還是覺得不爽。
小傢伙撓了撓後腦勺,齜起一口白牙,「呵呵,我是擔心姐姐被壞人騙了!」揉了揉鼻子,討好地哄順道,「冷宮裡那些瘋瘋癲癲的老寡婦怎麼能跟姐姐比呢?就連我父親喝醉酒的時候都誇姐姐不同尋常呢。」
呃?太子……
更漏聲聲滴到天明,蕭竹一整夜都在回憶拓跋余愛心滿滿地去冷宮送年飯的事情。她不願意相信看到的美好都是假象,更不希望令人感動的慇勤之下隱藏著骯髒無恥的目的。轟的一聲坐起身,「賈周,必須去一趟冷宮!」
拓跋燾不在的時候,屏風外已然是賈公公固定的下榻之所。睡得迷迷糊糊,被突如其來的大喊嚇掉了半條命,「萬萬不可!」趕忙換了一副柔軟的語氣,「哎呀,去不得,去不得!」
「一定得去,你陪我!」女人一副斬釘截鐵的口氣。
「萬歲會砍了咱家!」
「你要是不去,我就砍了你!」她當然不會這麼做,不過是仗著她的鳳佩耍賴皮。
賈周慌忙伏地求饒,戰戰兢兢地詢問道,「中常侍怎麼忽然想起要去那個地方?」
「我聽說了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忍不住三八一下。」
「那個高歡兒已經瘋了,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您老琢磨她幹嘛?」
「去不去?」顯然已經不耐煩了。
「呃……」磨嘰。
「到底去不去?」
「去,去。」
賈公公暗地裡派人跟了拓跋余好幾天,終於得到了對方在下榻宮中的消息。時近三更,蕭竹終於拉著哈欠不斷的賈周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安樂殿。
沿著驚鴻軒的廊榭進了御花園,幾番輾轉,終於躲過了巡邏的禁軍,緊憋一口氣直奔西牆。
「你先爬,再拉我上去。」兩人圍著院牆繞了幾圈,終於選定了最佳的爬牆地點。黑暗中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竄上了牆頭,一路小跑登上了房頂。
「趴下!」賈周昝亮的小眼睛活像是看見了耗子的貓頭鷹,隱約看見沿著牆根移動的人影,猛地按下了蕭竹的腦袋,女裡女氣地嘲諷道,「呵,都說吳王膽小如鼠,看不出還有這點出息!」
蕭竹一巴掌蓋上了對方的後腦勺,「你怎麼知道人家是為那事來的?說不定是愛心氾濫替人送鋪蓋來的。」話是這樣說,可惜連她自己都不信,「我可跟你說清楚,死賈周!等下不論看見什麼都得守口如瓶,別想著跟萬歲邀功。」
「吳王這是作孽,是大逆不道!染指後宮,還由著他不成?」
「拜託,是冷宮。」眼看著那道白影翻過牆頭,「這些女人已經被拋棄了。是萬歲爺扔掉的東西!」
「那也不行。一天是萬歲爺的,就得守身如玉。」
「死賈周,真是個奴才!萬歲只剩下四個兒子了,你還想讓他再殺幾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