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封為右昭儀的柔然公主聽說了安樂殿裡的情況,遂命侍從盡快將暗藏宮內的薩滿巫師送出萬壽宮。
隨公主陪嫁到魏宮的侍女塔娜自門外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沉聲通報道,「公主,大皇帝已下令宮城戒嚴。不見萬歲爺的手諭,萬壽宮各門不得出入!」
「這可如何是好?」郁久閭昭儀心急如焚,在大殿裡轉來轉去。垂在額前的瑪瑙珠串左右搖晃,身後的松石流蘇沙沙作響,不時望向手持鈴骨,臉上畫得花裡胡哨的老薩滿。
塔娜眉心一緊,卡的一聲拔出鑲嵌著瑪瑙的小巧腰刀,「如今只有一個辦法了……」話未說完,一個箭步上前,閃亮的刀鋒已捅進了薩滿嬤嬤的肚子裡。
暗紅的血液噗的一聲噴了出來,順著刀身上的血槽染紅了看似纖弱的小手。半晌,老薩滿披著五彩布條的身軀轟然倒在了地上,塔娜鎮定地抹去手上的血跡,揚聲喚來殿外的內侍,「快來人啊,把屍體抬出去,連同密室裡的那些法器通通丟進井裡!搗毀密室裡的神像,再把這裡打掃乾淨……」
右昭儀驚魂未定,拍著砰砰亂跳的胸口輕聲埋怨道,「殺死侍奉神明的薩滿,會惹惱突伽女神,會受到懲罰的!」突伽即是難進母,是西域部族對杜爾伽女神的稱呼。
塔娜厲聲抱怨道,「顧不得那麼多了!薩滿嬤嬤若被發現,大皇帝一樣會懲罰我們的!般悅國遣使來朝,巴不得大皇帝馬上出兵討伐柔然,以解除可汗在般悅邊境上燃起的戰火。公主若在此時激怒了大皇帝,便是我柔然汗國的千古罪人!」
面對同胞的指責,右昭儀緊咬下唇突然掩面而泣,「塔娜,我已經是個罪人了……原本可以找機會殺掉他的,可我卻——愛上了他……」
「大皇帝英明神武,龍顏雖傷卻難掩蓋世氣魄。但凡一個女子遇到他就會動心的,這是上天的安排,不是公主的錯。」
「可他不愛我……不,他愛過!自從那個宦官被接回了安樂殿,他就被迷住了。」傷心抽噎,小手不停地抹著眼淚,「我不懂,他為什麼放著如花似玉的女人不愛,單單鍾情一個閹貨?」
「薩滿嬤嬤說,她下咒時分明看見突伽女神就站在大皇帝身邊。因此,她擔心自己違背了神的意志——那符咒可能殺不了那個宦官,甚至還會給她自己、公主您、甚至整個柔然帶來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你是說,那個宦官是突伽女神的化身?不,一個卑賤的閹人怎麼可能是活女神?」
「聽說,被大皇帝寵愛的那名宦官長著三隻眼,塔娜寧可相信那是神跡。」
「不,那只是個尋常的疤痕!」不久之前,她曾親眼見過那個傢伙。她並不覺得她額前的傷疤有什麼特別的。真正讓她嫉恨的是那張臉,一副比女人還要嬌媚的臉蛋!拒絕相信什麼神跡,沉沉發笑,彷彿是在安慰自己,「血咒發作,他很快就會死去。這足以證明他不是女神的化身!」
爭辯尚未結束,身披銀甲的禁軍已飛揚跋扈地闖進了宮門,為首的小將冷冷掃過右昭儀驚慌失措的臉,未曾參拜,大喝一聲,「搜!」
帶來的人馬抱拳接令,轟然四散開來……
「你們好大的膽子!話也不說清楚,平白無故就來我這裡一通亂翻?」眼看著大群士兵一路亂翻亂砸,右昭儀忍不住上前質問。
「昭儀做過什麼自己明白。我等乃是奉萬歲旨意行事!」
「怎麼不去左昭儀那邊搜,單單懷疑我?擺明欺負我是柔然來的!」
「寇天師算出你這宮裡暗藏殺氣。」
「就憑一個臭道士的鬼話,萬歲他就相信了?我是大魏國的右昭儀,是與他同床共枕的女人,我倒要親自問問他,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
個把時辰後,奉命搜查巫師的禁軍匆匆返回了安樂殿。結果,一無所獲……
守在「閹寵」榻邊的拓跋燾死死按下女人奮力抓打的雙臂,很想知道她在夢境裡看見了什麼,是什麼讓她感到如此的恐懼?惶恐打量著她慘白的小臉,恍惚中發覺她微張的唇輕輕動了動。胸脯忽然高高拱起,吃力地吸進一大口氣,掙扎了半晌,豁然跌落回榻上……
「宗愛?宗愛——」帝王的喊聲劇烈顫抖,分明已帶著一縷哭腔。
老太醫趕忙湊上前來診脈,輕輕點了點頭,藉以告訴至尊,榻上的人兒只是昏迷,此時還活著。
拓跋燾輕輕抬眼,但見愛人的唇角緩緩瀉下一縷暗紅的淤血。脆弱的神經驟然繃緊,瞬間衝破了極限。豁然起身,對著候命的禁軍歇斯底里地大吼,「傳朕旨意——除皇后一人,宮中所有妃嬪即刻前往安樂殿見駕!」不就是憑血破咒嗎?大不了用最笨的辦法,一個一個取血,一個一個地試……
「萬歲……」眾人異口同聲,紛紛捏了一把冷汗,以為此舉不妥。心中暗暗盤算:往後見到這名「中常侍」,萬不敢再將其當做一名奴才看待了,稱其為「九千歲」也未嘗不可。事實證明,萬壽宮裡所有嬪妃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她這條命貴。
寇謙之對自己的卜算相當自信,連忙拱袖勸諫,「萬歲息怒!依貧道所見,不如先將右昭儀傳來寢殿。若解咒不成,再請諸位娘娘前來不遲。只是這取血一事,還要勞煩萬歲親為。娘娘鳳體尊貴,諸位將軍怕是不便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