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西瓜的面子上……
房門緩緩拉開一條縫,隨即露出一張微微撅起的小嘴,「無論如何,您都該向我道歉的。」她洗澡,他闖進來,只要承認是無心的,她就原諒他了。
「好,我不該看你洗澡。」越描越黑,成心的。
「你在說什麼?」無奈地提示道,「只要不是故意的就好。」
「我心如水。」不是清澈見底,而是波濤暗起。她怎麼就不明白呢?
「算了,下次不許了。」見鬼,還有下次嗎?蕭竹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咳,懲罰——把西瓜搬進來。」
拓跋燾轉身走出門庭,一手托著顆西瓜進了小屋,半真半假地數落道,「近二十年來,我還是頭一次接受『懲罰』。這是個很危險的想法,在這個小島的對岸,你得付出慘重的代價。」
「您有軍隊嗎?」如果對方果真是太子的叔叔,大概是個手握重兵的人物,他拔刀的樣子像個訓練有素的軍人。即使只是把挎在腰間的短刀,也看得出伸手不凡。
卡卡卡將西瓜切開了幾瓣,揚手遞給她一塊,「放心,不會帶到你這裡來。」自己也端起一塊,大咧咧地啃了幾口,「味道果然甘美,該叫那些西域臣國歲歲朝貢。」
「你說朝貢就朝貢嗎?不貢又如何?」
「發兵剿滅,甚至亡其國,滅其種。」
「您親自帶兵?」
「怎麼?」懷疑他上不去馬,拿不動刀?
「我在想,你到底是什麼人?」舉目打量著對方,輕掩櫻唇笑了起來,「你這個樣子帶兵打仗?笑死我了!」說著話抽出手帕替他擦去唇邊的西瓜汁。
猛然抓住她的小手,片刻,接過她手裡的帕子,「我還是自己擦吧,免得你這丫頭又想入非非。」
她剛剛的確是了無掛礙的菩薩心境,被他這麼一說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了,小臉憋得緋紅,將身子轉向窗外……
「害臊了麼?還說沒有想入非非?」長指撥開散在她頰邊的幾縷鬢髮。
雙頰驟然飛起紅暈,燥熱自他的指尖處炸開,呼吸霎時變得急促起來。難以把持,故意揚起嗓門呵斥道,「再這樣放肆,就請您馬上出去!」
輕輕撫過她發燙的臉蛋,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過些日子,等你心情好了再來。」大掌放肆地滑過她的後腦,低頭的一瞬掃過她的美眸。她該明白他的心意了,若非刻意想要擺脫「馬賊」的形象,他完全沒有必要在這裡考驗自己的耐性。
她是他的,本來就是他的,甚至給他生育過一個孩子……
此一去便是大半月,瀛瀾水畔秋意漸濃,楊柳梢頭染上了一層溫存的淡黃。晚霞再次染紅了太液池,孤獨的女子站在高高的山崗上遠遠眺望著劃破湖面的畫舫。
寂寞盤踞在小小的孤島上,那日之前,她從沒想過關於「寂寞」的事。而此後,週遭的一切都變了味道。就像是層層堆積的落葉,寧謐而微苦。
她希望有人來,當然,那兩個送糧送藥的宦官除外。腦海裡交替著兩個模糊不清的人影,更多的時候是一片空白……
畫舫越來越近了,蕭竹急不可耐地衝下石階,站在濡濕的渡頭上翹首張望。甲板上朱紅的衣袖蕩動著微涼的晚風。
船沒有靠岸,失望,像墜入遠山的斜陽。即使這樣,她還是抓住了甲板上那縷焦灼的目光,像從前一樣帶著不易發覺的敵意,而此時,感覺更甚。
從那個雨夜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突如其來的掠奪之下隱約透著一縷絕望,那似乎已預示了訣別,他沒有說,她卻每每在輾轉難眠時猜測。
很想問一句,他是專程來看望她的嗎?為什麼不肯上岸一敘?
拓跋晃望著渡頭上裙裾飄飄的魅影,淒然苦笑:心魔——他為什麼要來呢?明知道那個小島上已經沒有他的落腳之地了。他若再踏上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那夜,她用曼陀羅迷倒了他派去困島的將士。他恨她,恨不得親手殺了這個女子!她根本不明白,他為了她卑劣的計謀付出了什麼?
是至高無上的權利和父子之間的信任!
他敗了,一敗塗地。她卻若無其事地倒在他父親的懷裡。他鄙視這名女子,她是天底下最輕薄最下賤的娼妓!
誰知,這隔水相望的一眼還是沒有逃出隱在暗處的妒忌。帝王巡幸中山歸來的第一時間,就有人告發了這樁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