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罷,獨守深閨的寡婦左右端詳著鏡中的精緻面孔,信手拿起與聖旨一起送來的蒼白面具遮蔽了嬌艷如花的容顏。
時隔多日,這「梨花帶雨」終於又帶在了她的臉上,冊封詔書上只說,因為身份的關係,平民百姓不可觀瞻她這張「尊貴」的臉。
另外一層意思他沒有說,然而她輕易就領悟了。這張臉不能示人,因為它屬於一個已經死了一年多的女人……
紫英慌慌張張地闖進房門,氣喘吁吁地大嚷道,「夫人,夫人……幾百名官兵把巷子圍了個水洩不通,鄉里鄉親的都被趕出了家門,不知出了什麼事,一眨眼的功夫整個坊裡連個人影都沒有了。」下意識地瞥了眼那副神情悲切的面具,小聲嘀咕,「夫人,不帶這個不行嗎?看上去有些嚇人呢。」
「他說要帶,不帶就是欺君抗旨,要是砍腦袋的話,你丫頭是頭一個被牽連的。」起身拍了拍紫英單薄的肩膀,無奈的輕歎道,「真見鬼,想不到會攪得坊裡雞犬不寧。聖駕即刻就到,抱起望兒隨我下樓等著接駕吧。」
「咦——那個夜叉臉又要來了嗎?我都不敢看他。」小丫頭眉心微斂,一副嫌惡的表情。
「敢看也不要看,殺頭的罪行。」
「看一眼也犯法啊?」
「沒錯。看一眼就叫大不敬。」
「那夫人怎麼可以看他?那晚,我還聽見夫人臭罵他呢。」
「喂,不許胡說,那是他讓著我。」習慣性地一捂嘴,險些笑出聲,「不過,那也沒有你厲害,這個天地下敢暴打皇帝老子的大概只有你一個。」
「你還說,你還說,真是被你害死了!」
主僕二人站在畫堂外的垂柳下恭候多時,等來的卻是油頭粉面的賈周,對方拂塵一擺,笑容諂媚邁著八字步躬身迎上前來,「奴才給菊夫人道喜。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奴才奉萬歲旨意前來接夫人入主『九華別院』。」
相比新房子,她更關心拓拔燾本人在哪裡。來不及謝恩,隨口問到,「萬歲現在何處?」
賈周總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腦袋裡閃過某個女人的身影,霎時回了神淺淺一笑,「萬歲說,夫人若問起他的下落,就說朕也想她。」換而言之,他知道這小女人想他了。
「問非所答。」同是奴才,她還是比較喜歡宗愛。
「夫人息怒,小奴只是奉旨回話。夫人且命人收拾細軟,這就隨奴才出門見駕吧?」
弄了半天人就在門外,照理說他是不能親自進來接她的,誰見誰有等級尊卑的限制,怪她剛剛太心急了。
吩咐紫英上樓收拾家當,抱著孩子跟在賈週身後出了門。一名健碩卻溫和婦人疾步迎上前來伏地請安,小心翼翼接過她手裡的孩子,「夫人,把少主子交給奴婢吧。」
賈周連忙引薦,「這位是乳娘賀氏,今後由她來照顧少主子。」
「這個……」把孩子交給別人帶,當娘的一百個不放心。
「這婦人乃是從萬歲的外祖父賀氏一族仔細挑選來的。人心細,奶水又足,絕對可靠。」
「那,好吧。」不知道為什麼,話從賈周嘴裡說出來,總是少了一點點可信度。跟在對方身後步向不遠處的華美的皇輿,一步一回頭,不捨被乳娘抱上另外一輛紫紅鳳輿的幼子。
拓拔燾早已將窗外的一切看在眼裡,幻想著當年母子離別時的情形。當初,他並不知道這依依不捨地回望,意味著從此再無歸期……
女人的聲音在皇輿外響起,瞬間掙脫了苦楚的記憶。親自起身迎出門外,對伏跪在車輿下的女人伸出一隻大手,「菊夫人請起,仔細腳下。」
週遭一片死寂……
提起裙擺登上皇輿,當下戰甲鏗鏘,上百名親軍相繼伏跪在地,呼聲陣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菊夫人風華千秋!」
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就站在權利巔峰,用高高在上的目光俯視芸芸眾生。終於明白深宮裡的女人為什麼要費勁心機的爭鬥,這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感覺的確很讓人迷戀。而唯有這個男人能給人這種無可比擬的感覺,想要將它留住,只有將他的感情牢牢地攥在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