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實實地挨過了幾天,活了兩輩子都沒這麼乖巧過。安樂殿裡的「凶神」沒再拍桌子砸板凳,如霧,如風——
溫柔,只是淡淡的。
眼看到了年關,萬壽宮裡一下子熱鬧起來。唯有雁落羽高興不起來,天牢裡關著兩個對她很重要的「哥哥」。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重要,不是愛情就不能「重要」了?感情這東西很難劃清界限,數愛情的構成最複雜了。
拓拔燾近幾日正在著手追查尚書劉潔的案子,聽了「崔老夫子」的奏報,正在安樂殿裡大發雷霆呢。
這劉尚書長期主管朝廷機要事務,獨斷專行,拓跋燾十分厭惡他。
當初發兵攻打柔然之前,那傢伙曾勸諫天子說:蠕蠕經常遷徙,沒有固定的居處,上次我們出兵,勞而無功;不如擴大農業生產、廣屯糧食,等待他們前來,沒必要主動挑戰。
大司徒崔浩則堅持勸說拓跋燾北伐,朝中對此頗有議論。說他唆使天子征北乃是為了袒護南方劉宋的漢室江山。
最終,拓跋燾接受了崔老頭的建議。而劉潔因為自己的建議沒有被皇帝老子採納而感到羞愧不已,於是就想方設法使北魏的軍隊吃敗仗。
拓跋燾出發前與各路將領約好日期在鹿渾谷會師,劉潔就假傳詔令,私改了會師日期。以至於聖駕到達鹿渾谷六天,其他將領還未到達,就此讓柔然王鑽了空子,一溜煙逃得沒了影。
之後,拓拔燾親率騎兵拚命追趕,始終沒有追上。返回的路上途經沙漠,糧食吃完了,士兵死了很多。
此時,劉潔又私下派人驚擾軍心,本人力勸拓拔燾拋下軍隊起駕回京,拓跋燾沒有接受。隨後,劉潔又以軍隊出師無功而要求追究崔浩的罪責,幸好天子英明,斥責道:各路將領延誤了會師日期,朕自己遇上蠕蠕賊兵而沒有攻打,崔浩有什麼罪呢?
全仗天子袒護,崔浩此時才能安然站在安樂殿裡,抖摟尚書劉的種種罪行。
拓拔燾聽了崔老頭的一番陳述忍不住吹鬍子瞪眼:劉傑!堂堂尚書令為了私人恩怨,御前爭寵居然設計使北伐的王師吃敗仗——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恨,著實可恨!
狼眼瞇成一條縫,強壓著心底的怒火,長長吐出一口惡氣:也怪他自己沒有識人之明,怎麼會任用這種雜碎出將入相,還做到了朝廷尚書?
崔浩悠然捋著雪白的長髯察言觀色,片刻,接著奏報道:「老臣還查得:萬歲北征時,那劉潔曾暗中對身邊的親信說,如果御駕回不來了,他就擁立樂平王登基稱帝。」
「謀反?」拓拔燾微微轉頭,稍稍側目:此事的真偽已無須爭辯了。案情牽連到拓拔丕,真的是真的,假的也得是真的。
「尚書劉心侍他主,久藏反心。前時,他聽說尚書右丞張嵩家中藏有圖讖,就問張嵩:讖書上說,劉氏應該稱王,承繼國家以後的大業,那裡有我的姓名嗎?張嵩回答:有姓而無名。老臣絕無虛言,當時,南康公鍬鄰也在場。」
「夠了——」帝不耐煩地長吁一聲,「將劉潔凌遲處死,懸屍示眾。查沒家產,誅滅三族!還要有勞司徒大人肅清其餘亂黨。南康公鍬鄰現在何處?朕要親自提他問話。」古人云: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對於一國尚書,這刑罰的確是過重了。
他是成心做給幽禁在王府裡那個人看的。隱性的殺戮用不著刀子——他要摧毀對方的意志!
小女人趁著主子無暇分身的空兒,鬼鬼祟祟地跑到了殿門外,朝站班侍駕的宗愛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出來說話。
「何事?書女怎麼忽然想起咱家來了?」雖說是玩笑,口氣還是酸溜溜的。
「落羽有事求公公。」
「咱家有多大能耐,何不去求皇上?」笑望著久違的臉龐。花一樣,細端詳貌似越來越漂亮。
「這事非公公不可。」指望皇帝老子開恩,基本上是自找殘廢。
「哦?說說。」
「我想去天牢裡走一趟。這皇宮裡除了皇上和皇后,就只公公有這個本事了。」諂媚地拍了幾句馬屁。
「你丫頭不是想萬歲爺砍咱家的腦袋吧?」心如明鏡:她是奔著關在牢裡的男人去的。不禁生出幾分怨恨:佳人生就多情種,怎就單單不把他掛在心上?
無非——他不算個男人……
落羽一手攏著小嘴,輕輕附在對方耳邊:「就是要偷偷溜進去,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瞞過皇上。」
「這個——」貌似有些猶豫。
「幫幫忙嘛,你是我最好的哥們兒,不會見死不救吧?」
「容我想想……」
「當然會給你時間想辦法,我當你答應了!」含糊對方的意思,嬌嗔地耍起了無賴。
宗愛一臉寵溺,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呀——」太讓咱家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