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熟悉的通報打斷了兩人的爭吵,「啟稟萬歲,穆壽、崔浩、張黎三位大人俱已在永安殿恭候聖駕。」宗愛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掃過女人的臉:為什麼要回來啊?好容易斷了念想。有了貞賢,他本該知足了,誰料到牽掛依舊,徹夜輾轉。
拓拔燾瞥了眼嘟著小嘴的雁落羽,強壓著怒火吩咐道:「換了朝服,隨朕上殿吧。」厭惡對方那一臉怨氣,當下改變了主意,「算了!朕自己去。回你的驚鴻軒,沒朕的旨意哪兒也不許去!」
「喏,奴婢告退!」草草一拜,怒沖沖地回身而去。她沒覺得自己的要求有多麼過分,這傢伙到底哪根筋抽了?
跨出門外,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了看宗愛。在宮裡想出入天牢,務必爭得皇帝或皇后的同意。而這個傢伙是個例外,他去哪裡都代表著「萬歲的授意」,或許,可以求他幫幫忙?
倒霉的是眼下被皇帝老子關了禁閉,門都出不去,怎麼辦啊?不知那混蛋下了朝還會不會來找她吵架,說不準溜躂到別處消遣去了。
狠狠拍了拍腦門:笨啊!這皇宮裡可不比荒山野嶺。她惹人家生氣,人家大可以找別的女人解悶去。一個非嬪非妃的奴婢,想在宮裡活下去一定不能失去寵幸。之前已經接受了幾次教訓,怎麼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雁落羽啊雁落羽,你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別人是為了地位、榮耀、愛情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你是為了保住小命。如果不能時時待在那個男人的眼皮底下,某些人隨時都能滅了你。
回到驚鴻軒,懷抱繡花枕頭望著窗外惜春悲秋,什麼時辰了,那傢伙大概不會來了……
唉,沒事找事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屢試不靈的法寶。
拓拔燾擬定了輔政大臣的人選,如釋重負地回到了內院。心思煩悶,忽然覺得孑然一身,偌大的皇宮竟無一處可去。
御駕經過枯枝間的殿宇,輕輕喊了聲「停下」,院牆上的殘雪素白淒婉,宛如猶在心底的那個女人。
「萬歲,要宣左昭儀接駕嗎?」宗愛小心揣度聖心。
「啊。」瞬間改變了主意,「不,不要驚動左昭儀,朕想見見歡兒。」
「喏。小奴這就照辦。」以瑣事為由潛人傳喚廚下的小雜役,須臾,院落裡跑出來一名梳著抓鬏的小女孩。
「是公公傳喚奴婢嗎?」女孩子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卻被調教的舉止得體,知書達理。
站在不遠處觀望的拓拔燾擺了擺手,示意女孩子過去,「丫頭,來,朕有話問你。」
「你是?」看見那張夜叉臉,滿眼惶恐,連連退了幾步。
宗愛躬身推小丫頭一把,「那是萬歲爺,還不快上前問安?」
稚嫩的身子砰的一聲跪在地上,「奴婢馮婉兒叩見萬歲。奴婢不識得萬歲,懇請萬歲見諒。」
小丫頭乖巧懂事,拓拔燾甚是喜愛,「這孩子有福氣,貌似與朕那『世嫡皇孫』一般年齡。識字嗎?」
搖了搖頭,兩邊的抓鬏刷刷亂晃。
「找個師傅,不然——就去給濬兒伴讀吧。」
「婉兒謝萬歲恩典!」
「免了。去將廚娘高歡兒喚來,只說有人在門外等她,切不可驚動左昭儀,記下了嗎?」
「記下了,奴婢這就去。」一溜煙跑進了院落,順著牆根鑽進了灶房,「歡兒姐,有人在宮門外等著見你呢。」
「誰啊?是貞賢吧?」將冒煙的蒸籠掀到一邊,連忙捏了捏耳垂。
「他不讓我說。是個男的,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大咧咧地抓起個熱饅頭,在小手裡顛了又顛。
「男的?」手裡的空籠屜光噹一聲跌落在案板上,兀自發愣:是他嗎?這宮裡還有第二個男人嗎?解下圍裙疾步衝出灶房,順著圍廊急不可耐地衝向宮門。
「幹什麼去?」廊下忽然傳出左昭儀尖刻的聲音,珠光寶氣的身影隨即擋在了面前。
「沒,沒什麼。」慌慌張張,怯生生地低著頭。
「又是那個貞賢?」輕蔑嗤笑,「聽說那丫頭瘸了以後,就放下身段與宗愛做起了『恩愛夫妻』,眼下各院的奴才都得讓她三分。哎——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奴,你們高句麗女子都很善於利用自己的身體。」
「什麼?貞賢她……」捂著嘴巴,驚得一時失語。貞賢她怎麼能這麼作踐自己?難怪對方總是有那麼多內幕消息,原來是因為宗愛。
「呦,看起來就像是剛剛知道?不是你指使貞賢這麼幹的嗎?指望宗愛在萬歲面前美言幾句,巴望著萬歲把你接出去?」
「昭儀誤會了,歡兒一直被蒙在鼓裡。」焦急地看了看門外,生怕門外的「他」等不急了。
「是嗎?那就好。」揚手正了正墜在額前的華勝,抿平鬢角,「聽說,當初進了棺材的書女又回來了,她不是妖精是什麼?終日迷得萬歲爺不離其左右,還說打算把朝政交給太子打理。歡兒啊,你就別做夢了,安安心心在我這小廟裡燒火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