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接天碧,野花滿地香。纏綿的蝶兒在爛漫的花海中翩然飛舞,迷醉於凌空追逐的點點依戀。閒散的鹿群在樹蔭下深情依偎,無視於並肩而來的一雙艷侶。
雁落羽大大地呼出一口氣,復又長長吸入,第一次放縱地享受著一千幾百年前的清新空氣。草木枯榮,在壓抑的命運中苟延殘喘,不知不覺已是半載……
明淨的春水上浮著閒適的雁和長相廝守的鴛鴦,細密的草窠裡突然竄出一隻雲雀陡然滑向雲霄。草葉上的露水砰然墜落,在奪目的驕陽下濺起萬點金光,迎風綻開的蒲公英遠遠望去,大片的金黃……
跟在身後的拓跋燾隨手折下一根楊枝,拔出腰間的短刀邊走邊削,忽然聽到前方的小女人對著手裡的籠子低聲抱怨道,「為什麼要帶你出來呢?」提起那只肥頭大耳的灰皮鼠,望著晶亮如豆的鼠眼,「等下還要餵你吃毒藥。可惜了這麼好的風景,某些人啊,真是沒情調!」
「刁奴,你是在抱怨它,還是抱怨朕?」疾走幾步,接過她手裡的籠子,順便把做好的楊哨塞進她手裡,「平生只見過美人玩賞雀兒,玩賞白兔,玩賞貓犬;這玩兒老鼠的朕還真是頭一次見。」
接過那枚拇指長的空心哨「噗」地吹了一聲,隨口反駁對方的挖苦,「宦官們精心餵養了那麼久,那明明是你的寵物!」
對方砰的一聲將籠子扔在草地上,大掌寵溺地揉著她的後腦,「寵物?好詞!被朕寵著的是你,幾番忤逆朕都不忍治罪於你。」
胖老鼠從摔開的籠子裡怯怯探出了頭,雁落羽詫異地問道,「不試藥了?」
「朕信你,不吃那金丹就是。」臉色平靜無波,嘴角微微揚起。若非仔細端詳,很難發覺他淡淡的笑意。良人在側,寧靜安逸,一時間感到少有的釋懷。
會心一笑對於帝王來說尤其難得,在平易相處中享受著凡人的快樂。
「噗——」落羽撇了撇嘴角,為不怎麼悅耳的楊哨聲投來一個抱歉的笑容,「我不會吹,你別介意。」
「看你吹得蠻開心,管他動聽不動聽。」沉靜的目光投向水邊的鹿群,「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山野之音,怎堪與雅樂相比?若為動聽,朕便詔太樂部伎奏絲竹管弦之音。」
「fallen star?」雁落羽猛然蹲下身,表情活像發現了新大陸。
「斯——大?」怪異,不知所云。她絕對不是中原人,說出的很多話他都聽不懂。
「加拿大個別的餐館有的賣,一種藍藻。菜式的名字叫『情人的眼淚』,據說可以治療老年癡呆。」拾起一片濡濕墨綠的地衣托在掌心。
又是「加拿大」,他已經幾百次聽她提起這個地方。可他實在不清楚具體的方位,不過聽起來好像還不錯。疑惑一閃而過,接過那片柔軟的半透明地衣說,「草原上隨處都是,俗名『地皮菜』,修仙的道人皆喜食之。此物在大魏境內隨處可見,大災之年,百姓亦拿它作果腹之食。」隨手牽來一隻淡紫的野花插進她蓬鬆的鬢髮。
「什麼,是蒲公英嗎?傳說摘到紫色的蒲公英會得到完美的愛情。」忽然很懷念一千幾百年後的時尚文明。報紙、電視、雜誌為小女孩編織著一個又一個夢。
對方無奈地搖了搖頭,「沒羞沒臊!縱然只你我二人也不好這般直白。」少見女子將情呀愛呀的掛在嘴上,充其量只是用風啊月啊的小作暗示。
該死,她不是在向他表白!幹嘛總把自己想得那麼炙手可熱,彷彿天底下的女人都該巴結他似的,「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是在說花語。」
「花語?」又蹦出個新鮮詞彙。
「每一種花都代表著不同的意義,就像蒲公英,代表著『無法停留的愛』。」一語喚起心底的淡淡感傷,這種花代表帝王的感情再恰當不過了。誰能留住他的愛?誰又能指望他因為愛而停下來?
「插在你頭上的並非蒲公英,而是朵早開的野菊。再過些時日,這淡紫色的花兒會開得漫山遍野。野菊自有野菊不惑無悔的性格,不僸錮自己。有花就盡情地開,有香就盡情地放。朕平生獨愛菊,愛野菊尤甚。」
「野菊的花語是——沉默而專一的愛。」這個與他也差得太遠了吧?他沉默嗎?雷霆萬鈞!他專一嗎?見鬼的問題!
「秋來誰為韶華主,總領群芳是菊花。古來作歌詠菊者舉不勝舉,你這奴兒乃是太樂部伎出身,美景當前,不妨為朕歌一曲。」
天,考死她了!
唐詩宋詞一大堆,身為假洋鬼子的她一首都不會,何況還要唱?
滿心焦慮,低頭輕踢著腳下的春草——
有了!
靈光乍現,心裡暗暗感激周傑倫,一邊走向湖邊,一邊唱了起來:
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慘白的月彎彎勾出過往。
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是誰在閣樓上冰冷的絕望?
雨輕輕彈,朱紅色的窗,我一生在紙上被風吹亂。
夢在遠方,化成一縷香,隨風飄散你的模樣。
花已向晚,飄落了燦爛,凋謝的世道上命運不堪。
愁莫渡江,秋心拆兩半,怕你上不了岸一輩子搖晃。
誰的江山,馬蹄聲狂亂,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
天微微亮,你輕聲的歎,一夜惆悵如此委婉。
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淌。
北風亂,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斷,徒留我孤單在湖面,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