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著湖心島整整跑了一圈,下山時的美好幻想當下被浩淼的湖水沖刷得無影無蹤。這是什麼見鬼的地方?怪不得那個王八蛋連門都懶得鎖,就大搖大擺地閃人了。要是能看到彼岸,她就索性游泳過去,可這烏氣抹黑的深夜裡,心裡實在沒底。
早知如此就乖乖待在屋裡,不出來挨凍了。孤零零地站在漆黑一片的渡頭上,聽著拍岸的濤聲響徹天籟。
不然——
碰碰運氣?
反正是九死一生,游到哪兒算哪兒!原本就是跳進海水裡淹死的,隨水而來,隨水而去,聽天由命吧!
踢掉鞋子,雙腳剛一挨水面,就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早春的湖水冰涼刺骨,她真的打算游水潛逃嗎?猶豫了片刻,猛一咬牙跳進了及膝的湖水。牙齒格格碰撞,強忍著徹骨的寒涼向太液池深處走去……
浮在水面上奮力滑動四肢,一旦運動起來反而不覺得那麼冷了。很慶幸自己英明的決定,湖面遠沒有想像中那麼寬。約莫半個小時的功夫,清楚地看到了幽深天幕下一幢幢燈火輝煌的宮殿。
有救了!加油!
如果能順利逃出去,在這京城裡或許能打聽到佛狸的住所。她清楚地記得對方是從滅亡的燕國被迫遷來了這裡,複姓獨孤,應該是個大宅大戶。對方曾坦言他有一堆老婆,尋常人家通常是不會三妻四妾的。
雁落羽,你確定要去找他嗎?最好的結果不過是成為他眾多填房中的一個。一個擁有N多個老婆的男人,你確定那是你想要的歸宿?
安樂宮裡早已亂作一團,天子剛一進門便倒在榻上高熱昏迷。太醫幾易處方終於將病情穩定了下來。子夜時分,當值的宮女們收拾起慌亂中打碎的琉璃盞,放下篾簾,凌亂的腳步聲漸遠,環廊上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寂靜。
攜眾皇子皇親跪侍殿外的拓跋晃與帶領一班重臣的大司徒崔浩互看一眼,雙雙起身。
「父皇明日移駕鹿苑靜養,擢本宮代理朝政,還望司徒大人盡心輔佐,左右周旋才是。」太子神色謙卑,拱袖施禮。
「太子殿下放心,為國為民,老臣自當鞠躬盡瘁。」俯身還禮,起身捻著雪白的長髯,「聖躬染漾,太子當以孝道為先,朝政邊務還是要請示過聖上再做決斷。」
「呵呵,那是當然。」所有奏折戰報承上御覽之前都要經過這老傢伙之手。送與不送,承與不承,批與不批,還不全憑這老匹夫一人的意願。
一陣香風掠過,環廊盡頭忽現一襲白衣艷影,腳步匆忙,轉眼飄到了近前。
崔浩笑意溫和,謙恭參拜:「臣,叩見德妃娘娘。「
高嬪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拜嚇了一跳,「司徒大人免禮,大人這是從何說起?「隱隱有些預感,寄人籬下的日子總算熬到頭了。
太子晃上前一步,笑嘻嘻地插進話來,「高娘娘大喜!父皇方纔已命司徒大人擬旨,冊封娘娘為德妃,協助皇后統轄六宮。」
女人難掩喜色,尚不忘自謙,「高歡兒才德淺薄,承蒙陛下抬愛,日後自當盡心輔佐皇后姐姐處理些後宮瑣事。」先後拜別了太子和崔司徒,口中說道,「陛下重病在身,歡兒奉旨榻前侍候,不便耽擱,二位大人請便,歡兒失陪了。」
崔浩衣袂當風,帶著一班朝臣先一步退出了安樂殿,一路上與秦王傅侍郎高允竊竊私語,「據說那玄高妖僧近日常常於韓尚書府中走動。一手拉著太子,一手拉著尚書,裡應外合,居心叵測!」
高允淡淡一笑,神色詭異,「太子一黨原是陛下的心病,不須司徒大人擔憂,皇上夢裡都會擔驚掛慮。倒是那樂平王近日忽然與中山王交往慎密。中山王手握重兵,早已投靠了太子,只怕那樂平王也會被拉下水。若是這兩位手握重兵的王爺擰成了一股繩,變天的時候也就到了……」
「到時候,最先遭殃的便是你我以及一批得遇明主的漢臣。太子晃遠沒有當今聖上的氣度,抑漢用胡是早晚的事。」猛一抬頭,隱約看見宮牆下一閃而過的裊娜人影。一身太樂部伎的灰衣,全身濕漉漉的,東躲西)藏,看上去慌慌張張。雙眼微瞇,捋髯沉思:莫非是,她……
下令擒拿?
不,斷不可貿然行事!
沒弄清狀況之前,量她也飛不出這宮牆。何況,以他一個外臣的身份也不適宜插手此事。轉身瞥了眼丟了魂似的高允,搖頭佞笑,「高大人,潔身自好,有些東西是看不得的。」
「哦?」驚覺事有蹊蹺。這女子莫不是傳言中的「太樂新寵」?
捻髯笑望著對方,語調從容,高深莫測,「老夫先走一步。煩勞高大人速潛人去皇后宮裡走一趟,就說,有人看到幽僻瀛瀾苑的疑犯畏罪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