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證人死了,依舊不清楚誰是殺死她父親的具體兇手。但可以肯定就是那些看著她長大的至親手足。
纖長的手指緊緊摳著沾染了故人鮮血的舍利串珠,冰冷發紫的蔻丹霎時褪盡血色。耳朵發悶,眼前的景物重疊晃動,狄威在身旁溫和的勸說,而蕭竹一句也聽不清楚……
跟在對方身後沿著扶梯登上甲板,濃雲覆壓著天空,海面上起風了……
小艇被不安的海浪推動,不住地起伏搖晃,舉頭望著滿懷委屈的天空喟然長歎:「George,對不起……」當真是錯怪了他!雖然不知道真兇是誰,但絕對不是霸佔了她三年席喬政。
淚水終於湧出了眼眶,模糊了本就混沌的視線。
恍惚中,看見「自己」跟在狄威身後上了等在不遠處的轎車,那站在船上的又是誰呢?難道,只是個靈魂嗎?
跟著狄威離去的或許只是俱行屍走肉,她的心,已經死了……
預感到她會像個盡職的妻子一樣為死去的男人守靈,面對遠道前來弔唁的客人,面對千萬縷輕蔑而嘲諷的目光,面對尋釁丈夫的羞辱……
不要!
她不堪面對!
她情願就這樣死去!帶著一世的懺悔為他殉葬!
「George,原諒我……」
當她不再怨恨的時候,他,卻永遠得走了。
海風愈加凜冽,海浪狠狠撞向單薄的船舷。身體隨著劇烈晃動的小艇打了個踉蹌,手中的串珠驟然跌落,沿著傾斜的甲板滑向船舷,緊追幾步依舊抓不住,一串「珍愛」不可逆轉地擦過指尖……
眼睜睜地看著珠串落入翻騰的海水,心如死灰……
隱約看見緩緩下沉的舍利子在幽深的海水中閃動著柔和的光輝,迫切地想要留住唯一的一份寄托。顧不得再想,一個傾身躍入冰冷的海水,隨著浮動的佛光奮力下潛。
長髮如海藻般蕩漾在水中,串珠忽然間斷裂,晶亮的舍利子宛如無數顆星辰散落在浩瀚的銀河。星星點點的佛光越來越明亮,進而融匯成一片刺眼的白光。
漸漸喪失了意識,漂浮的身體持續下沉,穿過那片不斷擴張的光芒墜入寂靜而幽深的混沌……
心,從幽深的水底浮起,隱隱的酥癢引起一陣輕微的痙攣。緩緩張開雙眼,依舊是那片刺眼的佛光——
不,是穿透清澈水面的驕陽!
調皮的小魚兒輕吮著腳趾、手臂、耳畔,沉睡的靈魂被肌膚的酥癢徹底喚醒……
再次感受到搏動的心跳,胸口隨之開始憋悶。奪目的陽光喚起了生的希望,迫切地嚮往著海港腥鹹而微涼的空氣。
划動修長的四肢,迎著頭頂的蔚藍奮力上浮,猛然一個挺身竄出了水面——
水花四濺,撲啦啦一片混亂的聲響,驚起一池鳧水休憩的飛鳥。雙手擦去臉上的水珠,難以置信地環視四下陌生的景物——
天啊!這,這是什麼地方?
隱約記得自己躍入海水,浮出水面時卻看到一泓映著高天流雲的秋野平湖?
湖畔微黃的蘆葦叢挑著褐紅的蒲棒,遠山如黛,秋草悠長。零星的樹木傲立在廣袤而空曠的原野上,掠過大叢灌木的朔風是蒼穹下唯一的聲響……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天堂?
腦海裡莫名蕩漾起常常掛在故人唇邊的那曲鐵骨柔情:鴻雁,天空上,對對排成行。江水長,秋草黃,草原上琴聲憂傷……
紅塵滾滾,馬蹄鏗鏘,一名英風颯颯的偉岸男子,朱氅玄袍,在黃土堆疊的斷崖上赫然勒緊馬韁。薄唇邊挑起淡淡的笑意,仰首眺望著驚起的雁群掠過如洗的碧空。
「陛下,臣日前奏請削減上谷苑囿之半為民田,不知……」講話的是跨馬隨駕的良臣古弼,雖能征善戰,一路跟來也是上氣不接下氣。
「今日遊獵,不議朝政!」至尊威儀,惜字如金。
「諾。」拱手施禮,恭順地退至身後。
騎奴牽馬執韁,帝手握皮鞭向水草豐茂的原野上極目眺望。伴駕遊獵的宗親王族俱已整裝待發,拓跋鮮卑七大部族之間開始了一場別有深意的射獵競賽。
秋風蕭瑟,天際忽而傳來一聲淒厲的雁啼。暗藏野性的雙眸仰視蒼穹,舒捲的薄雲中飄然落下一片輕柔的雁羽,隨風翻飛,悠悠擦過眼簾,遮蔽了天下……無意轉換的視線裡莫名呈現出一副誘人的圖畫——
濃密而烏黑的青絲虛掩著未著寸縷的妙曼身體,隔著人世的悠遠幻想著一張絕世出塵的俏臉……
龍睛微瞇,屏息凝視著立在湖心的妖嬈佳人:
何方女子?
湖中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