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爵望著茫茫深海,眼底有淡淡的哀痛在沉淪。
原洛。他視他為親生兒子一般看待。卻沒有想到今日,居然要白髮人送黑髮人。連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連屍骨都無法找到。
他是應該哭泣還是應該冷嘲。
這世界給了他太多了的煎熬。
從認識安瑾然開始就是錯,一步錯,步步錯!
他為何要答應娶她。如果他把對她的愛情深埋在心底,也許,他們會比現在的關係更好一些。
對塔羅塔也是。他終於決定信任她,她卻毫不猶豫地背叛了他。
米雅更是,他只是利用她而已,卻沒有想到居然會被反將一軍。
他的人生明明一直都這樣。每一次相信女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為什麼他還是一次一次的選擇了相信?!
原洛。他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懂他。此生,只有他,一直在他的身邊,一次都沒有背叛過。
『你一直以為我是為了復仇才活下來的吧。曾經的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現在我終於知道了,我會想要活下來,是因為你還活著。我會回來,是因為你想要回來。我並不想復仇,我從沒有你想像中的堅決。我早已在荏苒的時光中選擇了妥協。』
『但是,你的命呢,你的命我該向誰去要?』
『奪走了我人生中最後一個活下來的理由的人,我不想放過。』
『既然,你一直都想要我這麼做,我就這麼做吧。』
……
——沒有!一點都沒有!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瑾然,縱使你從未愛過我。我也依然想要告訴你,我愛你。」
「瑾然,我在為你而痛,你卻若無所覺,你究竟有多殘忍,才會讓我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已再也無法偽裝下去。」
「要麼,我來找你吧!既然你不肯愛我,就讓我愛你。既然你不肯回來,就讓我去找你!」
帶著我們所有存在過的證據。
找你!
冷宅。
噬爵朝著那偌大的府邸走去。
一切都好像還是很多年前的樣子,他似乎還能看到年幼時的冷野純和冷野漾。還有,在他們身邊的安瑾然。
他走著走著,記憶就跟著翻湧了。
他以為自己再也記不得。
可是這一切卻那麼清晰地呈現在了他的眼簾。
突然,一個人闖了出來。
「請問您是誰?有預約嗎?」
那個人這樣說道。
噬爵抬眸,仔細去看那個人。
「管家。」噬爵這樣淡淡地說道:「你還是老樣子。」
管家大人的唇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很久,他的喉嚨裡才發出了兩個不太真切的字,「大人?」
噬爵點了點頭。
時間好像就這樣靜止了。
靜止?嗯,他覺得這個詞還不錯。
「我去告訴,少爺,我這就去告訴少爺……」管家大人激動難耐,居然忘記還有電話這種工具,飛也似的跑進了院落,將最重要的人忘在了門外。
倒是有點以前那種冒失的樣子。以為這些年,他至少改變一些的。看著管家蒼老的背影,噬爵深邃的眼瞳又黯淡了一些。
抬步,他邁進了自己曾發誓永不再回來的地方。
永遠是太絕對的詞。
這世間,卻偏沒有絕對。
這一切那麼美好,他突然有些不捨毀滅。但不毀滅,他又拿什麼去見她。
他漫步,彷彿要將這記憶封存在腦海,又好像是要將封存的記憶從腦海中提取出來。
是不是想通了,就會變得釋然了?
他什麼都不再擁有,於是再沒有什麼可以失去。再也不用擔心會失去什麼,所以才變得開懷了吧?
不然,這以往覺得像個牢籠一樣,這讓曾經的自己瘋了一樣地逃離的地方,為何突然讓他覺得像極了世外桃源。
終於,他停下腳步,在看見站在一棵偌大的杉樹下的男子之時。
冷野漾好像在回憶什麼,神情專注。噬爵抬頭向上看去,並沒有發現他在看什麼。
以前的他,儘管還是個孩子,卻從來都不肯仰視任何人任何物。
如今,他已經成長的頎長美好。卻也終於學會了抬頭去看比自己更高的事物了。
彷彿聽見了什麼動靜,他緩緩地轉過身去。和噬爵四目相對,剎那,婉轉的時光從他和他之間飛快地掠過。瞬間飛進遼闊的蒼穹。
本以為他會驚喜或者震驚。本以為自己會逃避或者悲痛。卻沒有想到竟然只是這樣淡淡相望,好像從來都沒有分別。
「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秋風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他們沉寂在了日光的間隙裡。
許久,冷野漾走向了噬爵。
「有些話我想問你。」他這樣說。
「問吧。」噬爵這樣答。
「媽媽……」他的喉嚨有些哽咽,「你愛她嗎?」
「愛。」
「那為何還要離開?」
「因為欲愛不能。」噬爵這樣回答,目光直視冷野漾的瞳孔。沒有情緒的變化,好像只是一場簡單的敘述。
欲、愛、不、能。
的確是比任何字句都還要讓人無法責怪的解釋。
「那麼,還回來做什麼?」他突然笑了起來,是很短促的笑,攜著不知名的情緒,詮釋了他此刻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心情。
「帶走記憶。」
帶走所有記憶。帶走時光裡所有的他和她的關於,一切證據,全部都要帶走。
這,是他來這裡的唯一的目的。
「你想帶走的,也包括我嗎?」他認真看著噬爵的眼瞳,一字一頓。
「包括。」他簡單陳述。
一切,瞭然。
「那我可以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可以。」
「媽媽是怎麼死的?冷家的詛咒?還是冷野純?還是服毒?」冷野漾依然注視著噬爵的眼睛,比剛才看的還要認真了。
這是他父親的眼神,凜冽而冷酷,還有一絲難以捕捉的柔情。
他還要看著他的眼睛。
他相信,他可以看出謊言。
「是我殺的。」噬爵淡淡地說道,別開了自己的視線,「我殺了瑾然,然後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