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孟笑微提起於世浩的父親,孟昊景的臉色更是溢滿悲傷。良久未語的他,似乎一直沉浸在那段痛苦的往事裡,很久很久之後才啞啞的回應起孟笑微的詢問。
「你於伯伯他真的是死於意外,但是他的死我是有責任的,我無時無刻不在懺悔內疚,如果我當時能夠冷靜一些,或許他就不會死。」孟昊景蒼老沙啞的聲音裡充滿了痛苦,他皺緊了眉,輕輕的搖著頭,「我之所以對世浩那麼好,就是想要彌補,我和你於伯伯的感情勝過親兄弟,只是可惜……」
他長長的歎息著,痛苦的回憶起來,「小芮我們三人感情非常好,即便後來是我贏得了小芮,他心裡也依然在愛著她,這些我都知道。他並不愛世浩的母親,他只見了她一面就倉促的定下了婚事,我知道他迅速結婚只是為了讓我和小芮過的安心。十來年的時間裡他全心撲在我們的事業上,對世浩和他的母親關心並不多,後來知道小芮出事後他逼問我是不是嫌棄她不能生育才做出那樣的事,我當時本來就懊惱煩躁的要死,於是我們兩個大打出手,我們兩個人當時好像都瘋了,都傷的很重。他最後警告我如果我不能給小芮幸福,他會不惜一切照顧她,那是我第一次害怕他會把小芮搶走,很害怕……」
「小芮當時精神很不好,她很多時候一天到晚都不說一句話,你於伯伯常會帶著世浩來看她,世浩的童言無忌偶爾會把她逗笑,每次我看著他們幾個在一起時小芮臉上重現出的笑容都會心痛不已。再後來小芮終於把心裡積壓的所有委屈和掙扎都告訴了你於伯伯,她沒有人可以傾訴,總這樣憋著就真的要把自己憋死了,就在那天晚上他們都喝多了,你於伯伯他們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們之間是清白的,因為我瞭解他們兩人,可是世浩的母親瘋了一樣的撕打著小芮,她認定是小芮要破壞她的家庭,看著她胡攪蠻纏,你於伯伯大怒,當場就怒斥著她堅決要離婚……」
「離婚……小芮也要和我離婚,你於伯伯也要離婚,我真的怕了……」孟昊景低聲道,聲音有些飄忽,「我不同意離婚,我也堅決不讓你於伯伯趁虛而入,於是我約他一起鄭重的談了一次。我不放棄,他也聲稱他要去重新追求小芮給她幸福,談話不歡而散,年輕氣盛的我們兩個當場就翻了臉,我們都喝了不少酒,索性要以一個負氣的賭來決定誰繼續,誰放棄,就是那個荒唐的賭最終害的你於伯伯送了命……」
孟昊景已經是老淚縱橫,他哽咽的聲音裡是無盡的懊悔。
「現在想來,我們當時簡直是瘋了,瘋了啊……」孟昊景的聲音顫著,「我們要用拼酒的方式解決問題,誰先倒下誰就要退出……我都不記得我們究竟喝了多少瓶白酒,誰都咬牙不肯放棄,最後我們都撐不住了,什麼時候倒在酒桌上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迷迷糊糊清醒過來的時候,你於伯伯他已經……」
「我當時都嚇傻了,摸著他冰冷的手我腿一軟就癱到了地上,我是爬出去喊來的人把他送去了醫院,可是他已經……」
孟昊景終於失聲痛哭起來,他拚命的搖著頭,「我當時就昏了過去,也被送進了急救室,因為酒精攝入過多造成胃出血我也差點出危險,可是我好歹沒有喪命,你於伯伯卻……那件事以後小芮也不再提離婚的事,你於伯伯的事讓她倍受打擊,她一面痛苦的自責,一面害怕我再做出什麼偏激的事,我們兩個此後就如同陌生人一般的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二十多年……你於伯伯的死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我的胸口,每天都壓得我喘不過氣,只要我一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我的心都像被割開一樣的疼。我們當時都太年輕,太不懂事了,可以有很多種方式解決問題,我們卻選擇了那麼衝動的方式……」
他的雙肩輕輕的抖動著,孟笑微眼含淚花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想給他一點點安慰,這是父女二人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有如此親密的舉動,孟昊景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淚水再次難以控制的,淌出了眼眶。
「笑笑,你是個好孩子,只是不幸的生在了這個家裡得不到溫暖,如今又因為我們這一輩的恩恩怨怨受了牽連,讓世浩差點把你毀掉,說來說去都是我對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
「爸,別說了,如今一切都過去了,我們總該向前看,我只是沒想到原來你們之間有這麼多的事。」孟笑微輕聲歎道,「爸,那世浩哥……你打算把他交給警察嗎?肖劼說一切聽你的意見。」
「世浩……」孟昊景難過的搖搖頭,「我真是不知道他竟會這麼恨我們,這麼多年裡他竟隱藏的這麼深,這個孩子……他竟然想置我於死地……」
孟昊景難過的摀住胸口,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就算告訴他真相,他也一定不會相信。」孟笑微輕聲道,「他是認定了你們害死了他的父母,不然,就把他交給警察吧。」
孟昊景果斷的搖了搖頭,「不可以,我本來就一直對你於伯伯的死心存愧疚,我不能把他的兒子送到監獄裡,我以後會小心就是了,而且我不願意相信世浩本性有那麼壞,他其實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孟笑微認真的看著孟昊景的臉,她第一次對這個至親卻又有些陌生的父親產生了一種敬仰和欽佩,她喃喃道,「爸,你真是個好人,你其實不用總是那麼自責,人各有命,於伯伯的死也不全是你造成的。」
「別說了,你不懂的……」孟昊景歎著,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眼裡滿是擔憂,「笑笑,我還是不放心把你交給肖劼。你瞭解他的過去嗎,他可是個浪-蕩成性的花花公子啊,我真的害怕他只是對你一時新鮮,萬一以後他犯了老毛病又和別的女人不清不楚的胡鬧,你這個性子……我怕你受不了,笑笑。」
孟笑微堅定的搖著頭,「爸,你放心吧,肖劼不會的,我相信他,他會對我好的,你看這次的事都多虧了他,不然會有什麼後果我都不敢想。」
「唉,這次的確是感謝他,可是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我真的放心不下。」
「那就是你不相信我的魅力咯?」孟笑微嫣然一笑,「爸你放心吧,我會把他調教成好男人的,再說還有我肚子裡的孩子,就算萬一將來有一天他犯渾,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和我的孩子就一起和你過,我會讓自己快樂的,不讓你擔心我。」
孟昊景看著她一臉單純自信的微笑和她乖巧的模樣,忍不住把她擁在懷裡,輕聲道,「笑笑,我的笑笑,這麼多年爸爸真是對不起你……」
「也沒有啦,其實你除了不怎麼理我,生活上的一切你都給我安排最好最優越的,我從小到大根本就沒有吃過苦,多少人都羨慕我呢。」孟笑微連忙安慰著他,「而且知道了這一切,我對你和媽媽的怨恨也都沒有了,我只希望經過這次磨難媽媽能原諒你,以後我們一家人高高興興的生活。」
「媽媽?」孟昊景愣了愣,「你是指?」
「當然是我媽,只要她能接受我,她永遠都是我的媽媽。」孟笑微抿了抿唇,看著他,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也希望你們能夠原諒姨媽,不管她和我媽誰是我的親生媽媽,我們都是一家人,不是嗎?她和方琪過的很苦,當年她有錯,可是她也受到了懲罰,你沒見過她你不知道,她看上去比我媽老了十幾歲的樣子,而且她那個丈夫對她和方琪一點也不好,方琪還是個啞巴,她們真的很可憐。」
孟昊景意外又詫異的盯著她,她眼中滿滿的真誠讓他的心一點點的被她的懂事所融化,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好女兒,他平時只知道疏遠她,責怪她,動不動就生氣她的胡鬧和任性,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有這樣一顆純潔善良的心。
「笑笑……」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父女兩人輕輕擁在一起,各自的心裡都是百感交集。
禍兮福所倚,於世浩的這一場陰謀,如果最終竟能讓一家人過的和睦,幸福,誰說不是一種陰差陽錯的幸事呢,畢竟人生的路還有那麼長,一家人拋下怨恨和隔閡,能夠坦然寬容的面對已經發生不能挽回的過往,珍惜今後在一起的每一天,就是最幸福的事……
肖劼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溫馨的畫面。
他剛剛回來要敲門時,在門口無意中聽到孟笑微最後那一番話,鐵一樣硬的心立刻被她的善良所感動,他嘴角輕輕一勾,望向孟笑微的目光裡充滿了柔情。
他就知道他的丫頭是天底下最獨一無二的小精靈,她值得他好好的去寵愛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