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苦笑著閉上眼睛,只等著那柄冰涼的劍刃深深地、狠狠地刺進他的胸膛。
其實李益覺得此刻自己的胸膛裡原本那顆熱血沸騰的心突然之間變冷了,冷得好像已經死去。腦海中閃現的也只有吉兒純真的笑臉:「吉兒,對不起,李益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
「益哥哥,你可以對夢蝶無意,夢蝶卻不能對你無情,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對待我呢?你要夢蝶殺你,比要我自殺還要狠,你知道麼?益哥哥,你我這輩子既然注定無緣,那便讓夢蝶遠離你的生活吧。你放心,夢蝶從此再也不會煩憂你了。」
李益聽她聲音哽咽,心中不免一動,心想這輩子是自己對不起她了,只盼有機會能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作一些彌補。他緩緩睜開眼睛,卻見梁夢蝶雙目含淚,鋒利的長劍壓在她白玉般無暇的脖子上,正要往脖子上抹去。
李益大驚失色,一把捏住劍刃,叫道:「不要。」
鋒利的劍刃割破了李益手心,鮮血順著他的手指不停的往下滴,李益卻顧不上疼痛,或許說是失去了知覺,只有心裡亂成一團麻,喃喃說道:「你想要我一輩子內疚麼?」
梁夢蝶垂淚道:「這世上男女之情為什麼如此折磨人呀!可是益哥哥,你知道嗎,我對你的愛就像你對吉兒的愛一樣,那種不能在一起而心痛欲絕的感覺,益哥哥你應該是最瞭解不過了。是夢蝶的錯,夢蝶昨晚不該來向益哥哥辭行。」看著李益血淋淋的手,梁夢蝶苦笑道:「益哥哥你這又是何苦呢?其實夢蝶若死了,益哥哥不是不用再煩我了麼,也不必再為以後見面而尷尬了,不是麼?」
一翻話說得李益十分慚愧,垂頭道:「李益並非不負責任之人,只因李益心中只有吉兒一人,若是你我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梁姑娘,你我自幼相識,在我心裡一直把你當朋友看待,我也希望你能嫁個真心對你的男子,一生幸福。」
「可是沒有益哥哥在身邊,夢蝶便算嫁給天下最好的男人也不會快樂的。所以如果沒有益哥哥,夢蝶活著又有什麼用。」梁夢蝶苦笑著:「其實昨晚我騙了你,爹爹並沒有要送我去荊州,我也沒有姑姑在荊州。」
「什麼意思?」
「夢蝶本想離開江南,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削髮為尼,長伴佛燈了此一生的,卻不料——」
李益聽得心中頗為難受,心想:既然是自己犯下的錯,那就讓自己用一輩子來償還吧,更何況若吉兒知道自己是個不負責任的人,那她一定也會訓斥自己,不屑嫁給自己,更何況,吉兒答應嫁給自己時那幽怨不歡的眼神讓他有種欲罷不能,卻又怕傷害了她的感覺,她甚至想「得到便是愛嗎?」
也許這一切真是命中注定,他和吉兒一生無緣。
「梁姑娘,我們成親吧!」也許這才是作為一個男人這個時候該說的話、該負起的責任。但是他的心中卻又痛又澀。
梁夢蝶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繼而垂頭說道:「不,夢蝶縱然想和益哥哥在一起,但若益哥哥是因為、因為昨晚之事娶我,那麼益哥哥的心裡是不會開心的,甚至心底裡會恨夢蝶擾了你的幸福。所以,夢蝶不能嫁給你。」
「不,是我不好。梁姑娘,我會誠心對你的。」拉住梁夢蝶的手便往屋外走去。
清晨的天空沒有太陽初升的朝暉,灰濛濛的天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毛毛細雨,也彷彿是李益心中的淚滴——
拉著梁夢蝶的手僵硬著,李益的心也彷彿在這一刻死去了。
李天酬聽見李益說要聚粱夢蝶時,也著實吃了一驚,昨日不是才說要把吉兒許配給他,怎麼今日一早便說要娶梁夢蝶了呢?李天酬自嘲自己是真的老了,不瞭解年輕人到底在想些什麼了,於是把李益單獨叫到後廳詢問原由。
李益的態度似乎很堅決,說吉兒那裡他會去解釋。李天酬雖然喜歡這個女媳,但感情之事又怎能強求?心中雖多有不喜,卻也只得點頭應允。
李益和梁夢蝶的婚禮辦得十分倉促,就在李天酬答應娶這個兒媳婦的第三天。
吉兒聽到李益說要娶梁夢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我們不得而知,但三天來,吉兒沒有在龍呤會出現過。也許是因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這一天,簫羽等人作為上賓被邀請到龍呤會做客,吉兒當然也在其中之列。
李益和梁夢蝶拜堂的時候,他的眼光幾乎都落在了吉兒的身上,這個小丫頭在他心中的位置永遠不是別人能夠取代的。他看不出這小丫頭心中是喜是憂,她的臉色十分平和,好像從來不曾和自己談婚論嫁過,好像自己只是一個過客,永遠也不能在他心裡留下任何痕跡!
在他們拜完天地的那一瞬,吉兒發現李益在短短三天之內消瘦了許多,他一直沉著臉,臉色蒼白蒼白的,這哪裡是新郎該有的樣子呢?他這失魂落魂的樣子怎能不叫人心疼呢?
吉兒雖然對他沒有男女之愛,但卻有深深的無法割捨的親情,看見他面如死灰的樣子不免心中一疼,忍不住細細朝他看去。
李益的眼神也正向她看來,四目相接,吉兒的心卻往下沉了沉,因為——她似乎看到了李益心底的痛苦,一種無法言表的痛苦。
「鯉魚——」那一瞬間,吉兒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不知道想幹什麼,靜稍稍的喜堂裡,吉兒叫了李益一聲。
李益靜靜的看著她,心裡痛苦的吶喊著:吉兒,對不起,李益做了一件死都難以彌補的錯事,所以必須承擔後果。
吉兒結結巴巴的看著李益,叫了李益,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半晌才說道:「鯉魚,祝你和梁小姐幸福!」
最最心愛的人在自己和別人的婚禮上祝福自己,李益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諷刺,或是一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