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雲洲是否也變了樣子?不知前世的今昔又是何年?
穆霄啟輕搖神遊的歡顏,歡顏身子一震,扭過頭來正對上他關切的目光。
歡顏心中苦痛,面上卻掛著輕笑,「齊府連著兩年沒得個好年過啦。去年送了我,今年又該送三哥了。」
穆霄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拍了拍歡顏的背,又攬著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兩人繼續靜靜的佇立窗前——
除夕,日頭尚未落山,便下起了小雪。
歡顏一邊在采芳服侍下換著品級朝服,一邊口中嘟嘟囔囔。
這朝服實在是繁瑣得緊,裡裡外外一共四層。一向是自己更衣的歡顏剛一拎起,便覺得不大耐煩了,方才喊了采芳幫忙。
正一品皇貴妃的朝服裡外幾層皆為水紅色,比皇后朝服的正紅色淡些,卻更顯柔媚。小衣和中衣都是絲緞做成,穿到身上後頓感冰冷。
歡顏平日裡儘是穿些棉布小衣,這絲緞乍一貼了身,還真是不大舒服,便與采芳叨咕著。
采芳忙取了水紅緞面絲綿袍,幫著主子抻了袖子穿好,一邊抻一邊說,「主子莫急,穿好這個就不冷了。」
待絲綿袍穿好,又繫了條繡滿金色雲紋的墜地羅裙。羅裙之上是件齊膝的對襟闊袖大襖,整個前襟上飛舞著金線繡出的八尾青鸞。
見采芳又取了那條滿墜金珠流蘇的霞帔,歡顏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古代人還真是不嫌麻煩,都穿了四層了,還得再披上這個勞什子。
歡顏一邊嘀咕著將那霞帔套好,一邊乖乖坐在妝台前,任采芳在自己頭頂扣上八尾青鸞金冠。
扭了扭脖子,叫了聲好沉。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歡顏再度失笑。
換衣裳之前畫了這個妝容,歡顏便笑得要命,只和綠俏采芳說,這臉上的粉怕有二斤吧。
如今穿好朝服再戴上這金冠,額前又被采芳貼了個金箔梅花鈿。膚色雪白,唇色鮮紅,眉色青黛,各種顏色濃郁得耀眼,更覺得鏡子裡那個自己像個假人兒,臉上開了染坊般。
平安進來稟報,輦車已經備好候在宮門口,問主子是讓那輦到殿門來接,還是自行出去便好。
歡顏擺了擺手,「這兩步路我還走得,就宮門外候著吧。」
換上水紅打底繡金色雲紋又鑲滿碎珠的雲頭履,披了水紅色的狐皮大氅,再度回望鏡中的自己。
歡顏都忘了自己多久未穿過紅衣了。桃紅色的倒是穿過幾次,這接近正紅的顏色,還是頭一次呢。
前世嫁過劉亞軒,旗袍也罷婚紗也罷,都沒穿過半分鐘。那不過是個沒有婚禮沒有同床的虛假婚姻罷了。
這世嫁了穆霄啟,從雲洲出發坐了幾天馬車,到了後廷角門還得自己腿兒著走進來。什麼大婚,什麼洞房,也是樣樣皆無。
哪個女子心中沒有這麼一個夢呢?或穿上最火紅的嫁衣,或披著最潔白的婚紗,化個最甜美迷人的新娘妝,嫁給自己最愛的人,一起過個甜蜜浪漫的初夜。
自己活了兩世,卻都與這個夢無緣。哀歎過後,歡顏抬腳出了寢殿。
幾個貼心的奴才們早就掃了殿門前的落雪,長長的毯子直鋪到宮門口。
「你們幾個真會給自己找事兒做。雪掃淨了就好,還鋪什麼毯子啊。」歡顏微嗔。
平安笑著說道,「奴才們怕主子濕了鞋。」
「你們的心意我知道。可惜今兒不能和你們一塊兒用除夕晚膳了,便等我回來夜裡一起煮餃子罷!」
「晚膳加菜的食材都準備好了沒?我走了你們就都給點翠打打下手,大傢伙兒忙乎忙乎更喜慶些。御膳房的菜品送來,加菜做得了,都去大殿一起熱鬧著用,只要記得別喝多了就好。」
歡顏囑咐了幾句,便在綠俏的攙扶下出了宮門上了輦車,直奔華年殿而去。
「奴婢給主子帶了常服,等除夕宴的前半段過了,主子便可以去偏殿更衣。這朝服若是穿戴一晚上,也不大舒服呢。」綠俏舉了舉手中的包袱。
歡顏笑了,「後半段能換衣裳啊?我都不知道呢。虧你想得周到,我這還沒等出了宮門,便覺得累了。」
「一般的除夕晚宴,開場便是皇上講些辭舊迎新賦,緊跟著太后娘娘也說上些話,接下來便是皇后娘娘致祝酒辭。」
「祝酒辭過後,宮妃們從高階到低階一一上前,給皇上和兩位娘娘施禮敬酒,說些吉祥話兒。」
「這些做完了,便可以換換衣裳,吃些東西了,再稍後便會有些歌舞雜耍。」
綠俏給主子簡單講了講除夕宴的常規,歡顏聽罷長呼了一口氣。
「皇上生辰也罷,太后娘娘生辰也罷,都是個簡單家宴罷了,中秋也是不算複雜便捱過了。只有這除夕宴,唉,還真是麻煩呢。」歡顏不由得發起了牢騷。
「主子覺得麻煩,卻不知多少住在西六宮的低階宮妃,一年裡就盼著這一天呢。」
「西六宮裡的那些,幾年見不到皇上一面也是有的。便都盼著今兒能獻上些才藝,引了皇上的青睞。」綠俏忙和主子說起這事。
眼下主子才將皇上從那永樂宮舒婕妤懷裡搶回,可萬不能在這除夕夜,再讓他人將皇上勾引了去。
聽了綠俏的話,歡顏不由得笑了起來,腦子裡竟想起了《把根留住》這首老歌。
「一年過了一年,一生只為這一天。」這句話用來形容綠俏剛剛的話,再貼切不過了。
除夕夜的華年殿,燕語鶯聲暗香繚繞。只是不知表面上歡聲笑語的嬪妃們,是否心中各藏玄機。
按品級著裝的規矩使得宮妃們無法按心意打扮得花兒一樣,便只得盡數使出了看家本領,在臉面與熏香上作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