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那一場後,穆霄啟依然每日來永禧宮留宿。歡顏雖與往常一樣笑臉相迎,絕口不提那一日的事情,心裡卻好似有了疙瘩。
穆霄啟也覺出她不大對勁,卻看不出來哪兒不對,想了好久沒想明白,也就撂下了。
那一天過後的第四日晚上,穆霄啟陪著歡顏一邊用晚膳,一邊問道:「歡兒,後日是你生辰,你想如何安排啊?」
歡顏搖頭,「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吧,我這頭髮都盤起來快一個月了,及笄禮也不用行了。大張旗鼓的生辰宴更是不必,你知道我喜歡清靜。」
穆霄啟知道歡顏說的便是她自己心中所想,於是只在第二日命小德子搜羅了些或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或價值連城的珠寶,晚膳前隨著自己送到永禧宮去。
歡顏笑著收下穆霄啟讓小德子呈上的賀禮,夜裡不得不又是一番曲意逢迎。
生辰後的第二天早上,歡顏一覺醒來仍覺悶悶不樂,於是在午後打發了所有奴才,自己靠在軟榻上靜下心來仔細想著。
昨晚晚膳,穆霄啟帶著永禧宮所有宮女太監們,又是敬酒,又是賀詞,又是笑話連篇。入夜後他又極盡溫柔之事,只為博得自己一笑。為何今兒還是不高興?
歡顏絞盡了腦汁,終於得了個結論出來,這幾日的不高興,是自己那現代女性的思想作祟。
當時聽了陳婕妤的話,認為自己是要面子,後來聽了穆霄啟的話,又覺得自己是吃了醋。
其實,除了這兩種心情,還是因為這處境吧。自己若是不進宮來,若是能自食其力,也就不用男人給自己維護面子了,也就不在乎這個男人會不會另外喜歡上別的什麼人了。
可是既然重生在這個年代,就算不進宮,還是需要依附男人的吧?歡顏越想越悲哀,恨不得找個花盆撞死了去,若是回了二十一世紀,還有望過上那種日子,在這裡,在穆朝,想必是不能夠了。她想到此處,失望極了——
幾百里外,雲洲,齊府。這幾日裡,鳳娘除了囑咐琴姨給樂兒準備生日宴,偶爾四處走走過問一下準備的如何,剩下的時間就是獨坐垂淚。
歡顏在宮裡被封了皇貴妃,齊府在第四日就接到了信兒。雖說齊江回來接歡顏走時,偷偷告訴了老爺說皇上是小七兒,讓家人不用擔心,鳳娘還是忍不住思念女兒。
明兒就是兩個女兒的生辰了啊,鳳娘打開櫃子翻來翻去,找出歡兒小時的小被子抱在懷裡,尚可聞到依稀乳香。
鳳娘打開隨身荷包,荷包裡有一小綹黑髮。那是歡兒走的那天,自己在她房裡的梳子上摘下來的。抱著懷中小被,看著這頭髮,鳳娘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樂顏悄悄走進娘親房中,知道娘必是思念姐姐,不敢言語不敢安慰,乖乖坐在一旁陪著。樂顏自打歡顏進了宮,彷彿突然長大了許多。
前日齊國公齊文山接了太后懿旨,免了樂顏及其他齊家女兒參加選秀的資格。懿旨中又對齊文山褒獎有加,賞賜了白銀五萬兩,以及珠寶無數。
除了齊文山的長房,其他房中年齡在十幾歲的小姐為數不少,得了齊文山的信兒後,都是欣喜的無法言表自不用提。
其他幾房雖都是商人,不屬五品以上,畢竟也屬於國公一族。就算長房已有一女入宮,也免不了在族裡挑幾個合適的去走走過場兒。
如今免了這一遭兒的各房小姐們,欣喜之餘都不由得為歡顏唏噓難過。連自己這樣兒的都不喜進宮,何況歡顏那麼一個玲瓏剔透的人兒?還好她已經封了貴妃,想必以後的日子應不會太難過吧。
鳳娘哭得累了,見樂兒乖巧的坐在一旁,擦了眼淚收了小被與黑髮,抱了抱樂兒,「還好娘親還有你。」
樂兒小嘴一撇,趴在娘親懷裡撒起了嬌,卻不由得掉了幾顆淚珠下來。又怕娘親接著傷心,把想念姐姐的話全都嚥回了肚子裡——
歡顏雖不知太后已下了懿旨,免了樂兒及齊氏一族女兒的選秀,卻知道娘親這幾日必會更加想念自己。失望過後,想到自己眼下這般,豈不是讓親者痛心難過?
既在這宮裡,這輩子也別想出去了,早就沒了活得最好那一說兒,還不如想些辦法活得舒坦些。
歡顏就是這點最好。當初劉亞軒玩兒的那一出兒,雖然令她改了性子,卻仍然活得自得其樂。不瞭解的人都以為她整日活在痛苦之中,孰不知她不過是改了一種活法兒而已。
歡顏對勸說自己的大學同學說:子非齊歡顏,焉知齊歡顏之樂。同學們只以為她不過是自嘲,皆無奈而笑,歡顏也就隨他們想去,不做解釋。
對啊,子非齊歡顏,焉知齊歡顏之樂?齊歡顏之樂本該來自於自得其樂,不靠任何人的施捨與賞賜,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歡顏終於明白了這幾日的不樂來自於何處。用他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本就是歡顏不屑的事兒。
想得明白了,歡顏溜到東耳房小聲吩咐施紅:「把你的宮衣給我找一套,我有用處。」施紅狐疑,卻只能照辦。
見主子三下五除二除了自己的衣裳,拿起那宮衣欲往身上套,施紅著急了。之前主子又說要靜心,把奴才們全都打發了,跟前兒一個人沒有,也沒人可問緣由。
「主子這是要幹什麼?怎麼放著好好地宮裝不穿,偏要穿這奴婢的宮衣?」
施紅上前阻攔。
「噓,小點聲兒。我想去儲秀宮那頭兒去遛遛,不是過了復選等待殿選的秀女們都進來了麼,我去瞧瞧熱鬧。」歡顏悄聲說道。
「若不是只有咱倆身量相仿,我才不讓你知道。」歡顏調皮的說道,「我就偷了綠俏晾著的那套穿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