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心虛地頷首,低聲吐出兩個字:「……娃娃!」
瞬間,大單于震懾的呆住,只覺胸腔裡的心被一把鐵手揪住,死死不放,令他難以順暢地調息。娃娃!娃娃!這是雪的小名兒,無人知曉,莫非,是雪回來了?怎麼可能?莫非,是雪命人前來傳遞消息?
「大單于……」侍衛低低喚了一聲。
大單于雙目炯炯發光,急道:「快讓她進來!」他目送侍衛轉身出帳,竭力平復著心口的跳蕩,垂在兩側的手指克制不住的發顫……不多時,一雙纖纖素手緩緩挑開簾幕,一抹綽約黑影慢慢浮現……
大單于怔怔地看著靜靜站在簾口的嬌小女子,卻見她黑色頭巾包住整個頭部,只露出一張白皙的臉龐,雙眸清澈如雪、光華流轉,懸著的淚珠瑩然搖墜。
她解開黑色頭巾,露出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龐,風霜染鬢,露濕雙唇,嫻雅雪顏清減了幾分,卻是愈顯瀲灩如波,令人迷醉。
兩人凝定不動,似乎不相信眼前之所見,似乎擔心眼前之一切立即消失不見,似乎唯有四目相對方是永恆……四目相顧,目光膠著,再也無法分離,任憑帳外冷風呼嘯,任憑夜冷侵衣,任憑滄海換了桑田。
那目光,平靜而熱切!濕潤而辛澀!歷久而彌新!恍然如夢而隔世永恆!
大單于握住她的手,嗓音低迷:「雪……」輕輕的一個字,已是梗塞難言。
楊娃娃設想過千萬種相見的場景,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他那麼寧靜,只是默默凝視著她,俊豪黑臉流淌著幽暗的潮水,黑眸淒迷的蹙著、一汪深沉的水光粼粼晃動……
她沒料到他會如此平靜、平靜之中似乎竭力克制著某種情緒,抬手摟住他健壯的腰部,輕輕靠在他胸前,嗅著他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
陡然,大單于狠狠地抱住她,鐵臂箍緊,勢要將她揉入自己的胸內,讓她再也不能抽離。
一行熱淚,從他的眼角緩緩滑落,順著眼角、順著鼻樑,滴落在地……
楊娃娃覺得快要窒息,上身骨頭被他壓得生疼,可是她不在乎——好久好久,她都沒有這樣被他抱著,緊窒的擁抱,真切的融為一體的感受,方能證明,她確實真真切切地回到他身邊。
大單于手臂微顫,感受著她沁涼的嬌軀蠕動在懷中的親密與火熱,捧住她清灩的臉龐,冷凝地注視著她,久久的,終於,哀慟開口:「雪,真的是你嗎?告訴我,是不是你?」
驟聞他瘖啞的嗓音、酸楚的語調,楊娃娃心中一痛,玉頰抹紅,輕笑道:「是我,真的是我……」
大單于緩緩俯身,濕熱雙唇吻在她的前額,婉轉而下,眉心,鼻尖,下頜,腮邊,輕緩而有力,纏綿流連,彷彿隱忍著極大的悲痛與情火……見她雪腮一抹胭紅,蒼白雙唇透出淡淡粉色,一如春天的嬌紅野花搖曳綠枝,他再也禁不住全身情潮奔湧,顫抖著吻了下去。
他雙眸迷離,層層疊疊的、是揉斷人腸的刻骨相思,銷 魂了眼前威武、傲岸的草原男兒。她強忍著翻湧的淒痛,含住他溫熱的雙唇,與他深入地繾綣,亦是全數傾瀉多月來濃得化不開的思念。
昏火愈加暗沉,打在她白瓷似的臉頰上,暈紅透膚,清灩中漫生出一絲妖嬈。帳外長空寂寂,冷風裹挾著狼嗥遠遠的傳來,悉數散入幽寂的天地,這個濃情的一刻,自是不關風與月。
他覺得懷中的人兒漸漸的嬌軟無力、溫柔如水,星眸微斂,滿目迷亂,一聲輕淡的嬌吟自她的靈魂深處低低漫出,仿似再也承受不住這濃郁的心火。
大單于滿臉眷戀、滿腔熱火,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跨出穹廬大帳,走向只屬於璧人的寢帳……
將她放在簡易的床上,輕輕撥開她的黑衣,昏暗帳內,細香縈繞的清肌瑩然生輝,微弱的紅光細細流轉,令他血脈賁張。情深意重,他將她裹進懷裡:「雪,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楊娃娃見他一直患得患失、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禁不住鼻端酸澀,默默箍緊了他的背,哽咽了嗓音,細聲呢喃:「是我,你的雪回來了,不要懷疑,真的回來了……」
他低啞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呢?你離開月氏了嗎?」
她一驚,即使他陷於癡迷、仍不忘這個最讓人驚心的疑慮。稍一猶豫,應答便慢了:「嗯,月氏王宮中有一位夫人見我可憐,幫助我逃出來……」
大單于迷亂的目光中皆是憐惜,聲聲低語彷彿從胸腔內擠出來:「茫茫大漠,千里風沙,一路上,一定很辛苦吧!最近才回到匈奴的嗎?」
她淒苦地看著他,滯澀了氣息;終是別開臉,不發一言。
他將她瞬間發冷的表情盡收眼底,一層愁煙湧上眉心:「我聽聞,新的月氏王封你為『雪夫人』……」
驟然,一張俊美如削的沉斂臉龐、一個丰神俊逸的朗傲男子、一種癡心絕對深情脈脈的眼神切入眼底,漲滿心間,硬生生地揪住了她的心……那是未藍天,無辜被她耍弄、傷害的孤寞男子。
還是夏季的時候,她聽聞月氏王封匈奴閼氏為「雪夫人」,心下疑惑,自己逃出王宮了,怎會還有匈奴閼氏呢?如果消息無誤,定是雲夫人暗中安排好一切,她才能順利回到匈奴。然而,未藍天是甘心放她走,還是根本不知情?
諸多疑慮,卻也是無可奈何。
楊娃娃滿心苦澀,怔忪地望著眼前男子,哽咽著:「不要問了,好不好?不要問……」
如說早已回來,那為何不回單于庭——勢必牽扯到她與未藍天的糾纏;如說剛回來,她在月氏王宮滯留多月,難道兩任月氏王就沒有任何企圖與不軌?他一定會猜疑、一定會吃味、一定會憤怒、一定會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