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畏懼飛雪苑,不敢靠近一步,正是楊娃娃夜裝出行的絕好時機。連續兩個夜晚,她摸熟了飛雪苑周邊宮室的環境,今晚上,一定要摸清整個月氏王宮。
夜風吹拂,蝕骨的寒意抽打著手腳,讓人無端地打起冷顫。此時正是夜夢深沉的時刻,偌大的王宮一片死寂,只餘微弱的燈火飄搖於風中,漫射出單薄的火光,襯得宮室、內苑黑影婆娑、蕭蕭肅肅。庭院中偶有鳥兒撲睖睖地飛掠而起,震動枝葉簌簌地響,讓人心驚膽寒。
一抹嬌小的蒙面黑影自由穿梭於各個宮室走廊之中,身姿輕盈,無聲無息地飛奔而過,彷彿一個黑色的幽靈,詭異地出沒昏光暗影之中。
哈,終於大功告成了,月氏王宮的地形與佈局並不複雜,方正實用,宮室也不多,不多時便可以東西南北逛一遍。楊娃娃輕輕地笑了,長睫上飄掛著一絲得意與藐然;逃出王宮並不是難事,困難的是走出昭武城,而月氏與匈奴之間,橫亙著廣袤的沙漠,沒有充分的準備,根本不可能跨越沙漠回到匈奴。
如何是好呢?隻身在月氏,她真的是孤絕無援,或許,醫官和秋霜可以加以利用,然而,他們能幫忙的畢竟有限……如果能大搖大擺地走出昭武城,越過沙漠……談何容易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前方的宮苑似乎還有燈火,昏暗的銷光自木窗漫射而出,向屋外寒冷的春夜迤邐,灑下一片華麗的斑駁。突然,一陣如珠玉滾落的輕笑聲,驚破了靜寂的夜空,一如鬼魅的呼喚,讓人毛骨悚然而又禁不住誘惑。
楊娃娃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閣旁,窗戶稍稍掩著,餘下一個不小的空隙,恰好可以看到屋內的風光。紫紅色的紗幔軟軟拂地,搖曳如柳腰,微風掃過,湧起陣陣的紅浪,風情蔓生,柔媚流香,見之,筋骨酥軟,血液沸騰。
紗幔垂地的大床前方,擺放著一張矮桌與兩張木凳,一個白袍男子獨自飲酒,挺直了腰背。那傲岸的身形,那俊美如鑄的側臉,不是王子未藍天還有誰?
難道,這就是他的宮寢?
恰時,從左側走出一個姿態妖媚的女子,高挑、輕盈的身姿,一襲紫紅色的絹絲長裙、裹住纖細的腰肢,媚意天成;乳白色紗衣披在肩上,胸前的風光若隱若現,勾人心魄。她緩緩走來,拂開的裙裾搖曳生風,腰間的白色綢帶鬆鬆地挽著,彷彿一不小心就會鬆開。
她朝他風艷地走來,美麗的臉上綻現著淺淺的微笑。她的容貌自是不同於中原女子,幽深的美眸,稜角分明的唇形,並不柔美的臉部線條,比中原女子多了三分硬氣;然而,她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媚態離離,嬌喘盈盈。
她是誰?未藍天與她……他的侍妾?他的眼光,貌似不錯,呵!
未藍天抬首,似乎有點慌張地起身,端正了姿態,歉意地一禮:「夫人,不知深夜找我,有何要事?」
夫人嬌媚一笑:「事情,是有的……沒有要事,就請不動王子嗎?」
未藍天不動聲色道:「夫人說哪裡話,夫人但凡有請,我必將奉命而來,然而,這深夜,怕是不妥!」
暈紅的燭火輕輕搖晃,忽明忽暗的,使得屋中更加暗沉;紅光掃在她滑膩如玉的臉上,頰邊的笑靨妖嬈如罌粟:「這深夜,才是最妙的,有何不好?」
未藍天漠然道:「夫人這話更加不妥了。雲夫人是父王最喜歡的夫人,宮寢之中私自與王子相見,且是無人的深夜,便是大大的不赦之罪。夫人這一句『最妙的』,我不甚明白。」
哦……原來是雲夫人,就是那日到在飛雪苑撒野的雲夫人?當真是天生的尤物!楊娃娃細眉暗挑,興起一股看好戲的衝動,繼續偷聽他們的談話。
這風流的雲夫人,不會是要勾引未藍天吧!
雲夫人睨著他,魅惑的眸光直剌剌地勾著他,不屑道:「我還以為王子是一個敢做敢為的英偉王子,想不到也是一個膽小怕事的,我是看錯了嗎?」
「夫人看錯與否,與我無關。」未藍天冷冷道。
雲夫人紅唇微動:「人人都說,王子寡言孤僻,陰寒薄情,我倒不這麼認為。」她朝前移動三步,纖纖美手撫在他的雙肩上,「王子一直不肯大婚,我想,能讓王子心動的,應該是月氏少有的絕色女子吧。王子一直在等待那個女子的出現,是不是,王子?」
未藍天不語,一動不動地站著,任憑她的軟手挑撥。
雲夫人見他沒有拒絕,閃動著惑人的眸子,臉上的笑意更加深了,雙手放肆地繞到他的後頸,香軟的身子掛在他的胸前,緊密貼合:「我看得出來,王子是很熱情的,不知道……我能不能讓王子熱情起來呢?」
未藍天的軀體愈加僵硬,嗓音陰沉了幾分:「月氏王國高貴的雲夫人,舉止如此輕佻,深夜勾引王子,傳了出去,有損夫人名譽。請夫人自重!」
「高貴?自重?」雲夫人咯咯直笑,靜無人聲的暗夜之中猶顯得尖銳,「我與王子年紀相當,有何不可?況且,你父王的身體耗損太大,精力有限,宮中諸位夫人多是深夜獨守床幃,寂寞難耐,雲夫人……也是其中一個。」
說到後面,她的聲音已經哽咽,悲哀得讓人生憐。
是呀,歷來,大王、皇帝的后妃,多是深宮寂寞,紅顏凋落,短暫的一生,因為與帝王掛鉤而變得無限漫長,最後孤獨終老,香魂如風,四處漂泊。楊娃娃知道了他們是怎麼一回事,不想再看下去了——未藍天能不能禁得住誘惑,與己無關。
「雖說如此,原也無可奈何。」未藍天生硬地拿下她的手臂,冷硬道:「如果夫人沒什麼要事,我這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