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惱怒地瞪著禺疆,眼睛充血,雖仍威猛,力道大不如前,越戰越挫折,越敗越喪氣;身上已中數刀,全身的力氣似乎不受控制,怎麼也使不出來。
最後,落為寒漠部落的俘虜。
三四名勇士押解中年首領來到議事大帳前面,他部下的騎兵,剩下四千騎,損失一半。
金燦燦的火光,照耀在中年首領的臉上,乖戾得似要噴出血柱。輝映在禺疆俊豪的臉上,孤冷得接近滅絕。
冷風盪開禺疆的黑髮,他陰篤的雙眸聚攏起來、即又睜大:「須卜也剛,在死之前,你最好給我交代清楚!」
須卜也剛呸的一聲,憤憤道:「哼,我是來替老單于收拾你這個兔崽子的!」
「哦?是立脫哥哥讓你來的?」他平靜的語氣中,湧動著顫抖的暗流。
須卜也剛不馴地叫道:「我要收拾誰,還用不著他命令!」
須卜氏部落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十幾年來,在酋長鬚卜也剛的帶領下,發展迅速,部民眾多,牛羊成群,馬匹肥膘;擁有鐵騎一萬,與攣鞮氏部落實力相當,雖聽命於聯盟單于的軍事號令,但絕對擁有部屬騎兵的統治權。
「很好!把他押下,立刻斬了!」禺疆面向四千敵兵,霸氣的臉容展露出凜凜的氣勢,「給你們兩個選擇,降者,編入我部騎兵;不降者,立刻斬殺!」
他堅狠的話音,流蕩在冷澀的夜幕下、恣意的火光中,四千騎兵,沉默、冷肅。
禺疆微瞇雙眼,轉身——恍惚看見陰白的刀光驟然閃過,心道不妙,反應過來時,背部已被斜砍一刀,從右肩到左腋,辣辣的生疼,身體似乎被一分為二。
蝕骨的疼痛,充斥了全部意識,灌滿全身每一根神經末。
「酋長!」抽氣聲、嘶吼聲沖天而上。
禺疆轉過身,看見一個握刀冷笑的清奇男子,呼衍揭兒。
他登時明白,這次夜半突襲的主謀,是他。好個呼衍揭兒,隱藏到現在,為的就是這一刀,為的就是致他於死地。
嗜血的寶刀橫在他的脖頸處,呼衍揭兒沉聲問道:「她呢?她在哪裡?你把她怎麼樣了?」
禺疆神色自若地盯著他,眸光不屑,鏗然道:「你趁早死心,她永遠都不可能嫁給你!」
呼衍揭兒心裡抽緊,不明白他所說何指,清俊的眼神霎時陰暗下來,神秘莫測:「只要你死了,她自然會嫁給我!」
禺疆仰天狂嘯,旁若無人的狂傲。笑畢,怒目一瞪,臉上飛揚起篤定的笑容:「我死了,她更加不會嫁給你 ,她會恨你一輩子!」
「那就試試看!即使她恨我,我也心甘情願!」呼衍揭兒陰暗的眸子,因為某種期待而熠熠閃光,迸出灼熱的神采。
「住手,呼衍揭兒!」黑壓壓的騎兵中,突兀地冒出一句嬌喝。
應聲走出來的,是一身男裝打扮的嬌媚女子,霓可,步伐剛正,臉容冷艷,憤然地瞪著呼衍揭兒:「你忘了嗎?你答應過我什麼?」
禺疆興趣盎然地聚斂濃黑的眉峰,銳利地看著霓可——這個午夜,可真是熱鬧!這次突襲,原來是霓可和呼衍揭兒的合謀!
呼衍揭兒握緊刀把,咬牙道:「他必須死!」
「你敢!」霓可大驚,杏眼睜大,倉惶地閃爍著;擋在禺疆身前,流露出硬朗的骨氣,冷靜道:「你要殺,連我一起殺了!」
呼衍揭兒氣急敗壞地大喝道:「別以為我不敢!再不走開,別怪我——」
「我知道你會!」霓可的唇角流溢出一抹虛飄的笑意,美麗的杏眼聚集起一股剛烈的意緒……她猝不及防地靠向晃白的刀鋒……白皙的脖頸接觸嗜血刀鋒的那一剎那,頓時湧現一股血腥之氣,撕拉出一聲生命的嗚咽。
呼衍揭兒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禺疆亦是驚訝地看著霓可顫悠著身子、緩慢地翻轉過來,杏眼斜斜地向上睜著,眼珠子顫巍巍地抖動……
禺疆及時地伸手,摟住她緩緩下墜的身子,而呼衍揭兒的刀鋒,仍然架在他的脖子上,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
霓可沉靜地望著酋長,虛弱的目光輕微地飄浮在夜色中,卻是蘊涵了絲絲的深情,流白的兩片嘴唇飄出輕淡的聲音:「對不起……」
「霓可,你不需要這樣!」禺疆的語氣是平靜的,也是冷淡的。
「能夠——死在你懷裡,呃……我——很滿足……呃……」霓可斷斷續續地說著,眼白一翻,慢慢的,緩緩的,閉上那雙美麗的杏眼,永遠地閉上……
禺疆把她平放在地上,冷凝地看了一會兒霓可滿足、寧靜的容顏,隨即挺直了身軀,靜靜地瞪著呼衍揭兒,眼神空空蕩蕩,看不出半點情緒。而脖子處的刀鋒,亦是緊緊地跟隨著。
禺疆僵硬道:「你還等什麼?」
呼衍揭兒斂聚起銳眼中的鋒芒,加重手腕的力道,剛要抖動刀鋒——不期然的,一聲詭異的炸響破空爆出,迫近耳膜,震懾了所有人的心神。緊接著,一顆石頭大的金屬、精準無誤地擊中刀身,撞擊聲清脆悅耳,尖利,森冷。
呼衍揭兒感覺一股強勁的莫名力道,虎口生疼,竟然握不住寶刀,寶刀脫手掉落。
所有騎士無不驚駭於這聞所未聞的炸響,好像巍峨高山的山洪爆發。
禺疆的背部裂開一道血痕,赤紅色的鮮血滲透衣服,殷紅的血點逐漸擴大,讓人心驚肉跳……這聲炸響,讓他心裡一陣翻騰,大感不妙,卻又一陣狂喜,唇角泛起若有若無的笑意,竟是噙滿了甜蜜一般的激動。
寶刀脫手,呼衍揭兒驚愕得四處張望,尋找聲響的來處。眾等騎士,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夜幕下,黑暗中,哪有什麼與眾不同的人兒?他睜圓清眸,陰狠的神色一閃即逝,力貫雙臂,猛然拍向他的右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