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的身子折斷竹枝,我只覺得一陣搖晃,視線頂端片片竹葉離自己越來越遠。
那白衣男子飛身而至,伸手攬起我的腰身,在半空中輕盈一個旋轉,雲一樣翩然落地。
「檀奴~」在他放下我即將轉身之際,我伸手,一把扯開他的面紗。
玉質肌膚,挺秀鼻樑,那精緻絕倫的面容分明就是潘潘。
可他轉身就走,一句話也不留。
「潘潘~」我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可那抹白色身影堅決地朝著前方走去,等我想起去追的時候,那人已經跳去竹林深處,消失不見了。
「哎——」我歎口氣,重新回到蓮花居,半天心神難寧。
小八來得次數越來越多,每次都是問著同樣一個問題。
「聖姑,神父那邊進行地怎麼樣了?」
那時,我就會支著下巴哀傷地搖搖頭:不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小八反覆咀嚼著這句話,最後悟出一個道理:堅持才能勝利。
學琴對我而言是個很難的活。在第7次學習廣陵散失敗後,我幾乎是信心全無。好在神父教起來不厭其煩。
我開始了上午修行,下午學琴的生活,按理說,這樣充實的生活會更助於人睡眠,只是晚上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陷入沉睡前的朦朧片刻,那濃濃的香氣是幻覺嗎?
有了幾次這樣的懷疑後,我留了點心思。晚上睡覺的時候,特意在被子裡藏了手帕。等到往日睡覺時間10點鐘,側過身子閉上眼睛偷偷裝睡。
熟悉的香味兒如期而至,偷偷用手帕掩住鼻子,雙目緊閉,心裡卻是清醒的。
身子被攬出床外,還未感覺到寒冷,一個柔暖的毯子一樣的東西覆了上來。
我不敢睜眼,等到被人帶出5分鐘,感覺已經離開修道院,才慢慢將眼睛打開一條縫。
進入眼中的景象讓我差點落淚。潘潘橫抱著我在修道院旁邊的小路上飛馳。
夜晚寒風入骨,他只著一件單衣。那用來御寒的狐裘大氅正被嚴嚴實實地裹在我的身上,厚實柔軟的大氅帶來濃濃暖意。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將我放在地上。片刻,周圍燃起一陣溫暖的焰火。
一雙溫柔的手撫到臉上,溫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龐。
「雲兒。」終於能再次聽見他用那優美柔和的聲音輕喚自己的名字了。我緊緊閉著眼,細細感受著這一刻的幸福,生怕一睜開眼,他又會拂袖離去。
哎——輕輕的歎息後,他停下了輕柔撫摸的動作,慢慢地,輕輕地撤離了手指。
透過微微睜開的雙眼看過去,火光搖曳的艷光裡,潘潘抱著腿靜靜地坐在地上。他的睫毛靜靜垂落,神情裡透露著說不出的孤寂。
「你該讓我怎麼辦才好?」他將頭埋進雙臂中,被夜風拂開的髮絲輕輕飛揚。
每天晚上十點之後,是我最為開心,但同時也是最悲傷和矛盾的時刻。
在享受著喜歡的人輕柔撫摸和溫柔傾訴的歡樂時刻,必須時刻注意著要保持表面上的沉睡狀態,為了那一刻的柔情,就是承受再多的痛苦也值了。
只是不知道這樣的狀況要持續多久。
潘潘一定是誤會了我和神父的關係。
我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和神父在一起,只是為了我們未來的生活,也要堅持下去。我祈禱著自己能快點學會廣陵散。
「聖姑今天的進展不小。」昊神父聽我斷斷續續彈完一曲,微微一笑,深不見底的黑眸隱約閃動:聖姑是不是又要向我談起愛情的偉大性了?
「怎麼,你不願聽嗎?」自入這院子以來,還從未見過神父的微笑。據說昊神父從未笑過,不想今天倒肯展顏一笑。雖不甚明顯,也夠罕見。
「昊暉不敢。」他虔誠地垂下手,就像一個聖徒面對著自己信奉的神靈。
今日的開導過後,我刻意在墨竹院的小道上徘徊。
入口處還有四個修女在等著自己的歸去,只是,潘潘也躲在竹林的某處,既然他不想現身,那就讓我好好找一找吧。
每日只有深夜才能見到他,我實在是捱地受不了。
寧靜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磅礡大雨,那雨幾乎是一瞬間而來的,又急又猛,瞬間將衣物打濕。
我抱著頭,在墨竹苑裡尋找出口,這該死的院子,竟建地這麼大,剛才找人時沒注意路線,這會兒連出口都找不到了。
「銀谷、蕭穆——昊神父——」我連連呼喊,可這雨聲大得震耳,呼聲剛起就被它給遮去,連自己都快聽不到了,更別說是別人。
就在我倉皇奔竄,逃避雨打的時候,一不小心絆到一塊石頭,一頭栽在地上。大雨毫不留情地砸落,我趴在泥沼裡痛苦地掙扎著,連起身都倍覺困難。
這時,一個白色人影輕輕落入手邊。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那腳步輕得無聲無息。
一雙纖白的手朝我伸了出來。
我抬起眸子,看到潘潘撐著藍色的傘,彎下身溫柔而痛惜地看著自己:快起來吧~
雨還在不停地下,不過這已經與我無關。
兩人擠在一把白色的竹傘之下,小小的竹傘隔絕了外面整片整片的雨幕,營造了一個安全的小世界。
另一方的天地。
狹小的天地裡,有我,有他。
「潘潘~」我濕透的衣衫緊貼著他的白衫,很快將他的身前濡濕一片。他的眼睛也微微潤濕,帶著雲霧蒸騰的潮氣。
我顫抖的手情不自禁地點上他的睫毛,想要逝去那份潮濕,拂去那份憂傷的氣息。
還好他沒有躲開,顫抖著纖長的睫毛水眸朦朧地望著我輕輕道:到我那裡吧~
一時間,環繞四周的雨水都成了激昂的鼓點,嘩啦啦落在地上激起陣陣歡鳴。
那邊,隱隱約約有人喊著「聖姑——聖姑——」人聲往這邊追來。
但,那又與我何干?
我摟住潘潘的脖子,高興地道:我們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