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詞讓人感動。我是感動了,他似乎比我還要傷感得多,走上前來伏在床邊抓著我的手,深情地看著我:「娘子,你可千萬不能比我早去。我前幾天為給你作詞,想像了一下沒有你的情景。結果我發現,沒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活著也全是孤寂和痛苦。」說到這裡,抓著我的手更緊了。他仰起的臉上寫著的滿滿的全是真誠,看得我小心肝一顫一顫的。這話可比什麼浪漫華麗的情書感人多了。現場表白,多有震撼力啊!
但是感動過後,我突然發現自己完全錯了!我是什麼人呀,太可惡了!為了讓自己的願望得到滿足,竟然逼相公去想那麼悲涼的場面,結果呢——
沒有太多華麗裝飾,但是乾淨而溫馨的小屋裡,潘安坐在木質的椅子上,手肘撐在桌子上,一手托腮,一手自然地搭在膝蓋上,微垂了眼瞼,半露的眼睛裡煙霧迷濛,皺起的秀眉籠著綿綿愁雲。他這樣怔了有五分鐘了。應該是在想什麼有些麻煩的事情。我就坐在床上,啜著茶水,欣賞著他發呆時的美妙姿容。
又五分鐘過去了。我心裡感覺越來越不妙。他到底在想什麼呀?是不是遇上了特別棘手的事情?
「相公,相公——」我壓抑著平時的響亮嗓門,小心地問,生怕驚到正處於非正常狀態的他。
他微抬下頭,眼神空洞。
糟糕,這眼神,這神情,該不會是中邪了吧?要是他真得中邪了,我就立馬去給上帝燒香,求他老人家把附於相公身上的邪靈給趕走了。再怎麼說,我也在他老人家身邊呆過一段時間(有人問我:請問您是哪位大仙?我:咳咳,這個你自己去猜吧。~~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上帝打工的應該被封上什麼稱號。),這點小忙仁慈的他應該是不會拒絕的吧。
當然,我真不想讓相公出這門子事。希望他只是想一些令人頭痛的事想到失神吧。那樣,我會開導開導他,盡量幫他解決問題的。
於是,我輕聲問:「你怎麼了?有什麼煩心事嗎?」
他眼睛裡終於有了點神色,不過,只有水色的憂傷。
我越發地擔心了。
潘安微抬起頭,蒼白的唇角微微扯動,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沒什麼。可能是前幾天想得太多了,一時還無法回過神來。」還說沒什麼,臉色那麼蒼白,嘴唇也是,就像一朵被大風吹落的白色桃花,脆弱到令人心疼。就這樣還勉強微笑著生怕我擔心。哎,相公呀相公,我該如何說你好呢。只能用一句「得夫如此,妻復何求。」來表達此刻我內心的感動和滿足吧。
但是,「那件事不會是指我——掛了那件吧?」其實我是想說「死」的,但礙於相公不讓我提那個晦氣的字,只能用相對文雅柔和的「掛」字代替。
「掛了?」他眼中終於閃現出憂鬱以外的神色,這更教我頭疼了。怎麼老是蹦出一些現代詞彙呢,要知道這可是東晉,是東晉!不是原先生活的21世紀。這下可好,我又要費心思跟他解釋了。
「那個「掛了」的意思就是——」本來以為自己的胡編能力夠強的說,但是一張嘴就遇上難題了。要不提「死」字還怎麼跟他解釋這掛字的含義?
我想了想,腦中首先出現一條繩子,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越來越多。直到腦子中掛滿了粗粗的麻繩。哎呀,思緒是越來越亂了。不過,化繁為簡的方法,我還是會用的。
「那個~」我隨手捏起身邊的一條灰色緞帶比劃著:「你看,這是一根繩子。」
他疑惑地看著我,點點頭。似乎不太明白我想做什麼。
我又把繩子系成一個圈,目光再次投向他。他又對我點點頭,似懂非懂。
我也點點頭,衝他笑笑,做了個要把腦袋套圈裡的動作。毫無意外地看到他的眼睛驚恐地睜大,哈哈,效果達到了。我把繩子一緊,朝他一歪脖子,舌頭一吐,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娘子,你在做什麼?!」他也不發呆了,也不憂鬱了,跑上前來,攬住我的脖子。
我睜開眼來對他呵呵一笑:「這下相公可懂了「掛了」的意思了吧?」
他臉上表情一滯,又好氣又好笑地把我的腦袋放回床上:「懂了,懂了。娘子以後可別再這麼做了。還有,你說的話好奇怪。經常有從來沒聽說過的詞語出現。」
我吐出舌頭,眨眨眼,撒嬌道:「那還不是因為我暈過去那次。一醒來就知道了很多以往不知道的詞語呢。你說,是不是有誰傳給我超能力了?」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你呀,就知道想些不可能的事情。」
呵呵,是嗎?不過以前我的好朋友也經常這麼說。我還告訴她,等我穿越了,要把十大美男見個遍,那丫頭聽了可沒少笑我,說什麼白日做夢,癡心妄想啦什麼的,打擊地我好一陣子沮喪不已。可看看現在,我不是夢想成真了嗎?
被我這麼一鬧,潘安也恢復了些活力。我那個開心,不過,可不能就此掉以輕心。禍是我惹出來的,解鈴還需系令人。我還要做些什麼讓他徹底走出「喪妻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