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將月夕宮裡東倒西歪的那些紫陌的追隨者、傀儡之類所中的束縛術解開，再不著痕跡地用了個「截憶術」，讓那些人把該忘記的忘記，雲曄這才將目光轉向了紫陌。不過，銀色的眸子也只是淡淡地掃了紫陌一眼，就轉開了。
那樣深沉和瞭然的目光，彷彿世間的一切事情在他的眼裡都成了透明色。
紫陌忽然覺得遍體生涼。
「你似乎跟凌非鬧彆扭了，是因為嫉恨妒忌吃醋？」
腔調不起不落，不怒不威，淡的像是清水，卻讓紫陌心頭一凜。
「陷入情愛裡的男女，吃醋是很正常的。事實上，戀人間偶爾的吃醋行為，還是一種能增加感情的情趣。」
銀色的衣袂無風翻滾，銀色的眸子深邃高華，眾生皆在他腳下的尊貴和淡漠。
紫陌咬住嘴唇，想握起拳頭，卻發現自己的骨骼已然僵硬，動也不能動，他想開口說話，卻發現舌頭似乎已被凍住，竟然發不出聲音！
「紫陌，吃醋不是不可以的。但若被人誘騙著跳進醋海裡去被淹還不自覺，以至張牙舞爪，口不擇言，風度全無，那就不僅是修養有欠缺，人格有欠缺，智慧也有欠缺了。」
波瀾不驚的話語，靜淡如水的表情，卻讓紫陌瞳孔收縮，呼吸緊促，一股寒意從腳底泛起，心裡恐懼若死，可身體卻像中蠱一般，麻痺無法動彈。
「你在凌非心目中的份量比我估計的還要重。」
雲曄歎口氣。
「……即使你說了那樣過分的話，即使你覬覦她的『天瞳』，即使你對她動了殺念，她的心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著你……」
紫陌身軀一震，紫羅蘭色的眸子神色變幻，從癡迷到神傷，從不甘到怨懟，紅艷的唇一點一點緩緩上揚，似嗔似怒。接著，他彷彿掙脫了什麼似的大笑了起來，那笑就像個神志清醒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剝去皮肉，痛得想立刻死去，卻偏偏捨不得放棄希望。
雲曄充耳不聞，只是緩緩地吐字。
「紫陌，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是個聰明人。你從來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為了更在乎的東西，你一向能果斷地捨棄一些旁人無法放棄的東西。所以，我看重你、欣賞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話音一落，雲曄虛虛往前一踏，便化為一道流雲，踏空而去，消失於鴻冥之中。
紫陌委頓在地上，面上一片空茫……——
「……卓勒，我還可以相信你嗎？」
彷彿從一場噩夢中清醒過來，又打贏了一場戰勝自我的硬仗的凌非全身虛脫，漂亮的眸子卻是銳利的驚人。
卓勒心頭一凜，果斷地跪下，卻沉默不語。
「紫陌是我庇護的人，如果你對他有什麼意見，你對他有什麼不滿，盡可以衝我來。」
或許是覺得語氣過於嚴厲冷峻，凌非按了按眉心，語調轉柔。
「是我不好。我答應紫陌娶他，卻對他不忠。我要給他幸福快樂，卻帶給了他心溢神傷。我讓他淒痛，讓他悲哀，讓他惶惶，讓他無奈。我欠他太多……就算為了我，看在我的面上，別跟紫陌計較可以嗎？」
凌非抿了抿嘴，眸子裡帶了幾分懇求。
卓勒咧了咧嘴，心裡喜歡凌非的那句「為了我」。
「殿下說，紫陌交給我來處置。我的處置方式，就是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紫陌心中苦笑。
怎麼可能？
他說了那樣過分的話，做了那樣過分的事，就算凌非不怪他，就算凌非不放在心上，他卻沒辦法原諒自己啊。
那時候，他是真的對凌非動了殺心的，他是想拉著凌非一起消散殉情的。
「紫陌，你以後有何打算？」
炎煜拍拍紫陌的肩膀。
「打算？極地冰原不是有些騷亂嗎？我的傀儡全被菲菲的那個侍翼斬殺了，正好去找些適合的替代品……」
聲音如歌輕慢，紫羅蘭的眼眸蕩出極為眩惑的暈光……
夜嵐殿。
「陛下，您找我？」
「嗯，凌非……」
暗帝穹夜掃了凌非一眼，瞳孔猛地一縮，本來要說出的話語一下子拋到九霄雲外。
「你的眼睛……你居然……」
像是驟然席捲的寒潮，周圍的空氣突然凍結了起來。
凌非單膝跪下，微微垂下了頭，並不為自己辯解些什麼。
「……『天瞳』，是你與生俱來的。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樣的法子將『天瞳』從你的本命裡剝離，也不知道你把『天瞳』的力量給了誰，但是，我知道——『天瞳』剝離之後，你會失去視覺，那是必然的……」
掐著凌非的下巴迫她抬起頭來，金色的眼眸如一把出鞘的黃金利劍，霸氣暴烈，凜然犀利。
微抿了一下唇，凌非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如蝴蝶新生的羽翼，微微顫動兩下，動人心魄。
墨色的發順著肩垂落下來，拖在水晶地面上，仿如一匹上好的錦緞，散著淡淡柔和的瑩光。她的神情清雅淡定若秋水，眼眸澈明一如暗夜裡的水晶。銀絲織就的長衣層層包裹著她修長纖細的身體，堆疊出靜謐而安詳的氣質。
不需多做些什麼，單單是她溫潤淡漠的氣息，就足以讓暗帝穹夜的怒氣平息了。
「罷了，你一向有主張，你決定的事情旁人總是無法更改的……只要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就好……起來吧。」
暗帝穹夜屈指敲了一下凌非的頭，神情縱容而無奈。
「謝陛下。」
凌非麻利地站起身來，抿嘴微微一笑，眉心間有一種溫和而又強大的氣場。
「陛下，我是凌非。凌非不輕易下決定，決定了的事情也從不後悔。」
淡淡的聲音卻擲地有聲，安靜而專注的目光竟有種懾人的力量。
「天瞳」什麼的，凌非從來沒放在心上，紫陌喜歡，給他就是。對紫陌，她已經習慣了寵著，疼著，護著。紫陌想要的，只要凌非給的起的，她自然都會給他的。
至於眼睛會看不到，那有什麼關係，只要她把「探知術」練到爐火純青，用來代替眼睛的感知可以沒有絲毫破綻。
她依然會是那個擁有明澈無雙眼眸的她。
暗帝穹夜怔了怔，就洒然一笑了。
堅強而自信，審慎的同時也不缺乏果決，心底始終存有一分良善，但是又不盲目的濫好心。這樣的凌非已經具備了王者之風。
有這樣的繼承人，他該滿意了……
「去演武場，跟朕比一場吧。」
暗帝穹夜內心蠢蠢欲動，金色的眸子竟然有了幾分迫不及待。
「遵命，陛下。」
說話間，幾人的身形都化作長虹光芒，疾如流星電閃，朝演武場飆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