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腳冰冷……
本來含笑的銀色眸子變得深邃幽沉。
非但是手腳，其實，她整個的體溫……
不管雲曄如何憂思，凌非倒是很沉的無夢，直到清晨的亮觸到眼皮上，她才緩緩掀開了眼，正看到他帶有幾絲血絲的眸子。
「……曄，整夜都沒有睡？」
凌非伸出手，輕觸雲曄眼下淡淡的一圈黑色輪廓。
「……抱歉，是我任性了。我明知道的，曄不習慣與人共枕，是我擾了你……」
輕輕咬了咬唇，垂了眼睫，凌非心底的愧疚遠比那隱隱的傷感更重。
「多心的丫頭。」
輕歎一口氣，雲曄伸手攬住凌非，讓自己的額頭抵上她的。
「……咦，曄發燒了？」
接觸的肌膚上傳來的溫度，讓凌非覺得有些異樣。
「不是我在發燒，而是你……整個晚上，你的體溫最高也只有三十二度……」
凌非微微一愣。如此異常的體溫，她卻絲毫不覺，甚至沒有感到什麼不適，那只有一個理由。
「……急凍劑……」
「不錯。黑帝斯給你注射的『急凍劑』已經開始生效……離你完全墜入永夢，還有不到四個小時。」
「……是嗎？原來我的大限已經到了……」
「跟我來。」……
跟著雲曄穿梭於一道又一道的隱門，繁複的密碼機關讓人眼花繚亂，而那或華麗或樸實的通道裡森冷的殺機，連凌非這樣訓練有素的人，都忍不住不寒而慄。
「……本該詢問你的意見，尊重你的選擇，可是，我終究還是自私專橫了一回……」
絕密的房間裡，巨大的保險箱開啟，浮現而出的，卻是一座剔透的水晶棺。
「在你甦醒之前，就先對你下了暗示，讓你在現世睜眼之時，即忘卻幻境的一切。沒有徵詢你的意見，就自作主張地替你決定魂歸幻境。連你最後的所在，也讓你不屬海因斯，卻也不歸凌氏……」
牽引著面色有些茫然的凌非雙雙步入水晶棺，雲曄吻了吻凌非的額頭，輕聲細語。
「看著我的眼睛，放鬆精神，不要抗拒我的引導……」
棺槨封閉起來，凌非迷失在那悠遠的銀河之前，看到的最後畫面，是從自己眉心凝結而出的一粒水滴狀的微小結晶飛射過去，嵌入了他的額頭中央，在那裡碎裂形成玄妙的蓮花印記……——
幻境。
[……你究竟做了什麼？我能感覺到，凌非的真靈已經回返，可是，為什麼她的意識卻沒有甦醒的跡象？]
銀藍色的斗大的字一個接一個地懸浮在空中，帶著咄咄逼人的質問。
[……還有，你自毀『徽記』之後，靈力全失。雖然並沒失去自保的力量，但是，你的力量空竭卻是事實……怎麼會突然之間，你週身威勢頓漲？你的力量更強了，可是，並非靈力，而是某種更高深莫測的力量……]
前面的字跡才消散，後面又有一連串的字符冒出來排列開來。
沒有馬上回到龍寒暝的疑問，雲曄只是淡淡地開口。
「天譴對你的傷害極大。你失去了轉生的資格，只剩下真靈存在。只能以龍形存在，不能轉化人形，甚至不能說話。」
銀色的眸子淡淡地注視著盤旋在凌非頭頂的虛幻銀龍。
銀龍金銀色的眸子精光一閃，目光是不以為然的睥睨昂然。
「我知道你並不在乎。你做的事情從來不後悔。我只是想提醒你，真靈單獨存在的時候是非常脆弱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輕輕一擊，就能讓你形神俱滅。」
龍尾輕擺，銀龍慢條斯理地將虛幻的身軀纏繞在凌非身上。
「的確，附體在凌非身上，憑借凌非的力量和你們兩人之間的羈絆，你無須擔憂真靈會被外力損毀。可是，你難道忘了？凌非身為『初』，本源之力純粹，會本能地同化身體內的其它力量。如果你在她的體內久了，恐怕會被她本能的融合掉。」
銀龍的軀體微微震了一下，很快，銀龍就高傲地昂起下巴，金銀色的眸子在凌非毫無知覺的身體上轉了一圈，目光中是邪肆傲然。
「與她完全融為一體也沒什麼不好？不，你錯了。當你真的化為純粹的本源，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的時候，離你被她完全捨棄也就不遠了。活人固然永遠爭不過死人，可是，活人永遠比死人重要。人是善變更是健忘的，再刻骨銘心的記憶，也經不起歲月無情的洗禮。」
[……你想怎樣？]
空氣中迸出四個銀藍色的鋒芒畢露的大字。
「我想幫你。」
雲曄的語調淡然，神色淡漠。
銀龍金銀色的眸子在凌非、雲曄和自己之間來回掃視了幾圈，目光中有幾分譏嘲。
「不錯，我們是情敵，可是，我們也是『同類』。」
有意在最後兩個字上加重了音節，雲曄淡淡地凝結了幾個手印，有星光聚集在他手上，又柔柔地灑落在銀龍的軀體上。
「這世上，只有三個天罡。雅，她已經自願捨棄了天罡的身份，選擇去做個平凡人。你是我僅剩的同類了，我不想在你消散後，成為『獨一無二』。我們都清楚，獨一無二，那代表著無上的榮耀，卻更意味著無邊的寂寥。何況，如果你們盡皆隕落，天罡之力會自動地匯聚到我身上……強極則辱，這對我並不是什麼好事。」
銀龍金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深思。
如果沒有凌非的存在，這的確是個讓人無法辯駁的理由。
可是，有了凌非，不但天罡之力可以分擔，甚至，兩個同樣的『獨一無二』，足以相伴相偎，慰藉寂寞。
就銀龍自己而言，如果他能夠取代眼前人，他並不介意自己成為「獨一無二」。
「我願意幫你，因為，你和我是同類。我想幫你，因為在凌非心中，你同樣有不輕的份量。」
目光落在凌非沉靜的面上，雲曄銀色的眸子掠過一絲柔軟。
銀龍反而有些迷惑了。
「我從不怕與人爭，哪怕對手是你。」
銀色的眸子裡閃過自信自尊的傲然。
「我愛的女子，我希望她能夠自由地選擇所愛。在凌非自己做出選擇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一個愛著她，也有可能被她所愛的人有任何意外。我不能讓她有一天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卻只能傷心憔悴。」
金銀色的眸子裡有歎服，也有不以為然。
如果說這話的，不是雲曄，而是別的什麼人，那麼，或許銀龍早就反唇相譏，說，所謂的讓她自己選擇，不過是愛的不夠深，所以，能夠輕言放手，輕易捨棄；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得不到所愛，用來自欺欺人的借口罷了。
然而，眼前的這人……
將紛亂的思緒驅逐出腦海，銀龍冷靜地沉思了一陣。
[如果我要進行『奪舍』，首先要有適合的軀體……]
漂浮出來的字符，凝練厚重。
銀龍金銀色的眸子瀰漫出淡淡的紫羅蘭色……
「別告訴我說，你當真打紫陌的主意。你該知道，紫陌並不合適。第一，你乃至陽，而紫陌卻氣息陰寒，兩者衝突，對你是弊大於利，得不償失。第二，紫陌是凌非庇佑的人，我不會讓你動他。第三，紫陌畢竟是摩羅的蘭王，是偌大一個『紫焰軍團』的統帥，在原人的統一大戰的關鍵時分，如果他有異動，很容易招來麻煩。」
不想讓這條向來百無禁忌的銀龍一意孤行，雲曄開口承諾。
「天譴的束縛，讓你不能化為人形。和你的真靈契合的話，奪舍強大的靈獸反而對你更加適合。如果你有目標的話，我可以親自出手。」
沉思了一會兒，銀龍張嘴吐出一個棗核大小的物體。那物，很快化作一面星雲狀的鏡子……
光霧氤氳，星雲流轉，縹緲的影像裡出現一個巨大的蛇頭，足有一間房屋大小。
熠熠生輝的一對赤眼，如臉盆一般大小。
身長百丈，頭生雙角，腹生肉翼，蒲扇般大小的墨色的鱗片，閃閃發光，妖異而又恐怖。
它張開了巨口，露出白森森的毒牙，毒牙鋒利如劍，高達半米，一條長達兩丈的血紅色長舌吞吐不定，懾人心魄，猙獰可怖。
它的身軀緩緩游移，伴隨的是地動山搖。
——處於獸類頂峰的王獸，暗夜冥龍。
「力量很適合你。」
雲曄淡淡開口。
銀龍金銀色的眸子不屑地翻起。
……切，一隻長著翅膀的大肚子蜥蜴，也敢枉自稱「龍」？！
可惜，自然界的真龍，早已經滅絕。存在的其他稱之為「龍」的生物，充其量只是「龍獸」，與銀龍本身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
鏡面裡，星雲形成的漩渦流轉，畫面轉化著……
霸王龍，太醜！
金剛猿，太笨！
翼角蟒，太難看！
……
將處於頂峰的獸類強者一個個挑剔得體無完膚，銀龍找不到任何一點讓自己滿意的軀體。
瞇起眼睛打量銀眸的男人，銀龍的表情融入一絲不懷好意的詭譎意味。
「我倒是不介意你打我的主意，只要你確信自己不會『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