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昊偏著頭瞪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裡的時候,費天祐才站起來說:「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順著他的方向,才發現,原來林鯉媚早不知去向。她只聽到了費天祐的假意告白,卻沒有聽到自己真實的感受……
費天祐樂呵呵地走到門外,倪昊一躍而起,指著他說:「喂,你不要走!我們出去單挑!」他挑著眉,很不屑地瞪著費天祐,費天祐卻只是笑著睨著他肚子上的傷口,歎了口氣,一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的表情。
「喂,你那個表情是什麼意思!喂,你不要走!喂!!!」倪昊在他身後大喊大叫,喊得傷口都疼了,還是不肯罷手。這個男人太可惡了,居然裝得這麼像!他分明說好已經放過林鯉媚,成全他和林鯉媚,現在又跑出來,上演這樣一初戲,最可恥的是這個男人根本沒有意思要和林鯉媚離婚!
想到離婚,倪昊的胸口又是一疼。意識到,林鯉媚已是他人之妻,自己根本名不正、言不順去爭取她。
費天祐追上林鯉媚的腳步,她正站在樓下的一個假山旁,她微微仰著頭看著天空,一臉平靜,時不時歎息一聲,眼睛卻一動不動。
費天祐嘴角上揚,空中瀰漫著他的笑容,邪惡的亦是溫柔的。他走上前,從後面摟著林鯉媚的肩膀,淡淡地問:「怎麼了?一個人站在家裡,小心感冒。」他的聲音裡有化解不開的纏綿。低低的令人暇想連篇。
「你剛才,是故意的對嗎?」她轉過頭,淺淺地笑著,看著費天祐,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
「嗯?」他裝傻。
她又笑道:「我不知道我和你的過去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故事。可是身為女人,不可否認你那樣說會令我很開心,很滿足。但是,這對昊不公平。從我醒過來開始,我的世界裡全是他,而不是你。或者,他會耍一些小孩脾氣,他會因為在乎而生氣,但是我知道他是真心對我的。我很滿足,也很安於現在的生活,你,可以,不要再來打擾我了嗎?」最後一句,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來的。
費天祐的身子一僵。她竟然說讓他不要再去打擾她。雖然這樣的話,以前她也說過,可是像今天這樣的表情,從來沒有。悲哀的氣息籠罩在兩個人的身邊,揮之不去。
他喉節上下巨烈地滑動著。林鯉媚的反應根本不在他的計劃內,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一個乞求愛的乞丐,他艱難地累積起的勇氣,在這一刻全都崩塌。
「真的,不想我再來打擾你嗎?」費天祐看著她被吹起的長髮問。
「嗯。」她的聲音很輕,在風中顫抖。她知道,如果他繼續待在這裡,她的心就會時不是地地動搖一下。她還能控制自己多久,她不知道。只是說不要讓他再來打擾的時候,自己的心也如刀割。她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如果他真的答應了,是否以後都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從此相忘於江湖?她忍不住心中的悸痛感覺,撲到費天祐的懷裡,雙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腰說:「就到這裡吧,所有的一切就到這裡吧!林鯉媚沒有遇到費天祐,費天祐也不曾愛上林鯉媚這個人。以後各走各路,只待風生水起,繾綣成墨,兩兩相望,兩兩相忘。」她哭了,眼淚一滴一滴打在費天祐的胸口,滾燙的感覺。
他倒吸一口涼氣,更用力地抱緊她,然後說:「為什麼?既然你已經不記得從前的事情,就是老天爺給我們重來的一次機會。我真的很想為你做點什麼,我真的很想為過去所做的一切彌補你所受的傷害。可是為什麼你還是要把我推開?是因為倪昊嗎?就是因為他,所以你不敢正視自己心裡的感情,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林鯉媚,我真的知道……」他強忍著的淚終是掉了下來。落在這個冰涼的空氣裡,化為烏有。
「可是,我已經是倪昊的女人了。」她輕輕地推開他,看著他的眼睛,「以前的一切,我不想記得,也記不得了。可是現在,倪昊在我的身邊,我和他在一起很快樂,很輕鬆。看到你的時候,我心裡有一種很深的痛在翻騰,我知道那是屬於我和你的過去,在那個過去裡,我曾經被推入深淵,萬劫不復。可是,那又如何?你再度出現,說著所謂彌補的話,可是我的內心卻告訴我,那些過往已經無法彌補,像是天空缺了一角,誰也沒有能力去做什麼。所以,擎天,就到這裡吧。我將和倪昊過著平靜的日子,你將會有你的新生活。過去所有的人,除了帆,我想我不會再去找誰。謝謝你,謝謝你,愛我。」她哽咽地說完最後一句話時,轉身便走。
費天祐看著她遠走的背影,伸出試圖拉住她的手,也在頹然劃下一道空氣之後,無力地垂了下來。冰冷的空氣裡,夾雜著他的一句:我愛你,可你知道嗎?被風吹走了,翻過了千山萬水後,終無痕跡。他覺得可笑,可憐,可悲。愛情不是生活中的全部,卻已經將他們弄瘋,求不得,愛不能,於是偏執地為得不到的付出所有之後,才知道,在某一個時間,某一個點上,大家已經錯失一個錦年。
林鯉媚回到病房裡,倪昊整個人失神地躺在病床上。他看著走進來的林鯉媚,笑如春風。只是面上的淚痕提醒他,她真的去見費天祐了,而且,為他流了眼淚。自己心愛的女人,為別的男人流下了淚,他的心裡比她還要酸楚。她走到他的跟前,為他掖了掖被角問道:「好些了沒有?」
「嗯。」他輕聲答道,然後伸出手摸了摸她冰涼的臉,「多穿一些,小心感冒。這些天,辛苦你了。來,坐到我身邊。」他平靜地說,然後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到病床上來。
她笑了笑,把手伸到被子裡,挨著他的肩膀說:「嗯,有你在,冬天就不要怕冷了。」他身體暖暖的,她便把冰冷的手貼在他的手中,這樣心裡也會覺得暖暖的。
「媚媚,我能問你一件事嗎?」倪昊揉了揉她柔軟的掌心說道。
「嗯。」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漸漸有了些睡意。
「關於過去,你記起了多少?」他的聲音,出奇的平靜。他不是問她是否記得什麼,而是問記起了多少。彷彿他知道,林鯉媚已經記得了關於過去的事情,只是多少的問題。
林鯉媚的睡意全然被嚇走,她不安地招起頭看著他,他的表情還是平靜得像一灣深水,她心頭一緊,問:「為什麼這麼問?你是在擔心什麼嗎?就算我記得過去的事情,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她馬上解釋,越說越急,好像害怕他誤會什麼。又好像,是怕被發現什麼。
倪昊笑了笑,微笑裡卻是透著寒意,他吐了口氣,才說:「從我遇見你,到現在和你在一起,全都像夢一場不真實。林鯉媚,我是真的想對你好,真的很想看你開心快樂的生活。我以為,你忘記過去的一切,就真的可以快樂起來。可是,我發現我錯了。記憶是屬於人大腦裡的一部分,你的記憶更是屬於你心裡的一部分,怎麼也割捨不掉。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也許你覺得安心,也許你覺得快樂,可是你真的可以說,你是愛我的嗎?你愛的人,真的是我嗎?」
倪昊的話,就像是三尺冰凍寒結在林鯉媚的心裡,她抬起頭慌亂地看著他,眼淚又流了下來,「為什麼這麼說?難道,連你,也要不我了嗎?」她開始害怕了,不論她是否記得什麼,她的心裡,倪昊已經是無可取代的人。那一種平靜而快樂的平凡生活,已經深入她的骨髓。她想繼續這一切,為什麼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按自己的心去選擇吧。其實很多事情我早已明白,只是不願意去面對。林鯉媚,你不屬於我,你不屬於我們任何人,只要按你的意思去做,不論怎麼樣,我都可以接受……」他說完,將頭一偏,空洞地看著冰冷的白牆。
空氣驟然變冷,潮濕得好像空氣中凝結著血液一般,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林鯉媚躺在倪昊的身邊,漸漸開始冰冷,她看著倪昊的後腦,突然就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刺穿了空氣,讓倪昊怔了一下,歪過頭愣愣地看著她張狂的樣子,擔憂地看著她。
「到頭來,我終究是要一個人,對嗎?」她看著倪昊,淚水就這樣從眼眶中掉下來,絕美的眸子像是染上了露水,清澈而又憂傷。
倪昊被她的樣子嚇住了,感覺心裡像是有一個漩渦,不停地把自己扯下去,沒有任何掙扎,就這樣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