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連春往後退了幾步,纂緊了那根小棍子,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水面,一直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又是「嘩」地一聲,一道銀白的光從水潭裡竄了出來,在水花中若隱若現,他終於看清了那是一條二尺有餘的銀白大魚,魚兒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又投進了水裡。
銀魚不具有攻擊性,因此,他暫時又把一顆心從嗓子眼裡又放進了肚裡。
夏連春打量著兩邊的峭壁,雖然陡峭,不過並不是光溜溜的,從上到下籐蔓叢生,石縫中還長出許多的小樹,這些籐蔓是天然的梯子。如果是他原來的那副強健的身體要爬上去並不太費勁,現在這豆芽菜似的身板要爬上去只怕比登天還難。
但是在這裡等著人來救他只怕比爬上去還要難,何況還有野獸隨時都會來跟他親近,只有爬出這個絕谷才能逃生,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養足力氣。
不知什麼時候,陽光終於灑進了陰暗的幽谷裡,早春的陽光本就和煦溫暖,對一個孤獨疲憊迷濛無奈的人來說,更像是生命活力的源泉。
夏連春沐浴在陽光下,愜意地舒展著身子,他甚至想躺下來美美地睡一覺,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嚕嚕吟唱起來,他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具軀體已經多久沒吃東西了,眼下先需要調飽肚子。
現在才是早春時節,嚴冬姍姍未去,到處草枯葉落,想要找些野果子充飢也沒有。峭壁上長著的一些野酸棗樹的枝椏上還掛住三兩顆乾癟的酸棗,且不說能不能夠摘到,那幾隻乾果子對飢腸轆轆的他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又一條魚從水裡躍出來,夏連春的眼睛一亮,彷彿聞到了紅燒魚的香味。他走到水潭邊,潭水雖然清澈,但是黑幽幽看不見底,瀑布衝下來攪亂了一池的潭水,一群群游魚在潭邊游來游去,又肥又大,從尺八長到二三尺不等,這顯然是因外沒人捕撈,所以才養得又肥又大。
他雖然會游泳,但是這麼冷的天,這麼深的潭他可不敢下去逮魚,魚自己也不會自己跳上岸的,看來只能插魚了,他折了一根木棍,只要把木棍削尖就可以插魚用了,問題是用什麼來削尖木棍,他在身上早已經摸遍了,身上除了一塊質地還算不錯的雕龍玉珮之外別無它物。他只好拿住木棍在大石頭上磨了半天才勉強把木棍弄尖。
但是看起來密密匝匝的魚卻沒有那麼好叉的,一連叉了數百下,累出了一身臭汗,這才叉到了一條二三斤重的肥魚,夏連春樂得合不攏嘴,真的好有成就感啊。
只是怎麼把魚弄熟頗讓他費了一番神思,鑽木取火他自然知道,不過他現在可沒有力氣去鑽木頭,他就找了兩塊石頭,敲了一下火星四射,這兩塊「火石」還行。他在靠近水潭邊清理出一片空地作為火塘。幽谷裡到處是易燃的枯草,他可不想沒烤熟魚先把自己烤熟了。
摟了一堆枯枝敗葉,又撕破棉袍,抽出來一綹棉絮,只「卡卡」幾下,轟地一下子棉絮燃起來,又引燃了乾草,火焰升了起來,夏連春從來沒有感覺到火焰這麼溫暖美麗。
用木棍插著魚在火上翻動著,不一會兒,魚肉的香味就四處飄散,烤魚熟了,雖然有些焦糊,也沒有什麼調料,但是夏連春卻覺得這是平生最美味的魚。
他狼吞虎嚥剛吃了一半,卻聽到遠處有沙沙的聲音往這邊來了,他馬上想到了剛才嚎叫的野獸,不由得緊張起來,剛站起來,草叢裡就鑽出來一個灰色的野獸,牛犢般大小,似狼非狼,似狗非狗,就因為它長了一個似驢又像馬的大腦袋。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種動物,但是夏連春對它的恐怖大過對它的好奇。
這隻馬頭怪物站在他的面前瞪著一雙暴戾凶狠的眼睛看著夏連春,準確地說是看著他手中的那條吃了一半的烤魚。他猜測大概是烤魚的香味把它引來了,在這荒無人跡的地方怪物可能從來沒聞到過烤魚的香味。
夏連春靈機一動,隨手把手中的烤魚丟了出去,馬頭怪物果然直奔烤魚去了。怪物雖然轉移了目標,但是他並沒有鬆口氣,那半條烤魚大概不夠它塞牙縫,吃完了意猶未盡只怕還是要拿自己當點心,想到這裡他當機立斷,決定趁怪物吃魚的空當馬上攀巖逃離這裡。
他趁馬頭怪物的注意力集中在烤魚上就悄沒聲息地往後移動身子,馬頭怪物並沒有一口吞下半條烤魚,它正在圍著烤魚慢慢地打轉,是小心還是捨不得一口吞下去?夏連春沒工夫理它,他抓住籐蔓試了試,手腕粗的籐蔓足夠結實,他就慢慢往上爬,只爬了一丈多高,就累得手腳打顫再也爬不動了,他覺得怪物應該攻擊不到他了,於是就踩著一塊凸出的石頭停下來休息。
已經吞下去烤魚的怪物果然是意猶未盡,先是圍著那堆火打轉,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夏連春。它變得狂燥起來,突然發出了一聲嚎叫,聲音凶悍暴烈,頗像狼的叫聲,怪物叫了一陣子顯得更加焦躁,突然已經弓腰跳了起來,爪子堪堪就抓到了夏連春的腳。
他霎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它如果再跳一次一定能抓到自己,他顧不上喘氣了,趕緊往上爬,有時候危險能產生動力,他就覺得突然間力氣大增,一口氣竟然又往上爬好大一段距離。
這時再往下看,發現下面又多了數只大小不一的馬頭怪物,顯然是被先來那隻怪物的叫聲招引來的,或許是一個家族。他心中連道僥倖,自己如果在下面再遲疑片刻,怕不被這些怪物撕碎了。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新的驚恐又開始衝擊著他快要爆炸的心了。那幾隻咆哮如雷的怪物雖然跳不到這麼高,現在它們就開始撕咬那些籐蔓來發洩怨氣,下面的的籐蔓已經被咬得粉碎。他在上面身子也隨著籐蔓晃來晃去的,像蕩鞦韆一樣,他擔心籐蔓會突然斷了,把這具暫時屬於自己的軀體摔得筋斷骨折,最後再葬身馬頭怪物之腹。
只有爬上懸崖才能夠擺脫馬頭怪物的威脅,他的身子越來越沉重,手又酸又麻地幾乎抓不牢籐蔓了,就在他絕望地想撒手墜落的瞬間,腰部一緊,一股巨大的力量箍住了他的腰,差一點就把他的腰弄斷了,甚至聽到了骨骼咯吱咯吱的響聲,連剛剛吃的烤魚也差一點兒被擠出來,接著身子騰雲駕霧般地飛了起來。
夏連春醒過神來已經身在一個石洞裡了,洞中的光線稍有些昏暗,他乍一進去什麼也看不清楚,只看到面前有兩盞雞蛋大小的燈泡泛出綠瑩瑩的光芒,洞子裡腥臭撲鼻,令人作噦。
等他稍稍適應了光線才看清洞中哪有什麼綠燈泡?面前只有一顆極大的蛇頭,張著血盆大口,吱吱地吐著信子,距自己只有兩三尺遠,噴出的毒氣差一點兒把他熏到,腰裡緊緊纏著的正是蛇的身子,足有碗口粗細。
夏連春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是被一條蛇捲進了洞裡,他頓時被駭得魂飛魄散,暗道:我命休也,,沒有葬身馬頭怪物之腹,現在卻又落入蛇口了,他兩眼一翻頓時就暈了過去。
那條大蛇並沒有將夏連春一口吞下去,大概是馬頭怪物的嚎叫聲攪得它不得安寧,它身子一扭甩開了夏連春,嗖地一下子就竄了出去。
夏連春撞在洞壁上又撲通一聲被摔在地上,直摔得他七葷八素的,呻吟一聲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一看蛇不見了,一骨碌爬了起來。
蛇洞很深,往裡面黑黢黢地什麼也看不到,後面洞口處傳來一絲微弱的亮光,但是他擔心出洞會遇到大蛇,只好磕磕絆絆往洞裡面走。
前世看玄幻小說,遇到生死險地往往有奇遇,能找到什麼絕世寶貝或者靈丹妙藥,夏連春心中也生出了這樣的幻想,希望天上掉的餡餅正好砸在他的頭上,誰知越往裡面走洞口越小,最後小得無法直起身子通行了,他這才知道摔一跤撿到寶貝的說法純粹是扯淡,他失望地又退了回來。
這時,蛇洞外面傳來了一陣陣排山倒海的呼嘯聲,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洞口往下一看,大蛇正和幾隻馬頭怪物打鬥得正激烈。
似狼非狼的馬頭怪物張大嘴咆哮的時候,露出了滿嘴白森森的利齒,顯得猙獰無比,動作兇猛迅捷,它們的進攻頗有章法,進退之間配合默契。
夏連春這才看清那條足有碗口粗細的大蛇跟他剛剛醒來時見到的大蛇模樣相似,蛇身展開來足有兩三丈長,渾身鱗甲,更奇的是頭上還長出了一對小角,就跟鹿角一樣,不過小一號而已。帶角的蛇夏連春從來沒有見過,只有龍才有角,難道這是龍?未成年的小龍嗎?這條帶角的蛇也不知道有沒有內丹,夏連春又想入非非起來
大蛇不但十分滑溜,也十分凶悍,而且渾身上下都是犀利的武器,蛇頭高高昂起,忽進忽退如槍如箭快逾閃電,身軀如索繞來纏去,尾巴如鞭橫掃過去如狂飆一般。
一隻稍小的幼年馬頭怪物躲閃不及被蛇尾掃中,慘叫一聲掉進了水潭裡,不過,水潭反倒救了它一命,它掙扎著又爬上了岸,不過受傷不輕,似乎對大蛇有些畏懼,只在戰團之外咆哮不已。
大蛇掃中馬頭小怪的同時,一隻雄壯的馬頭怪物趁勢撲近了大蛇,張開大口狠狠咬了下去。但是利齒並沒有使蛇受到重創,只是留下了幾個牙痕罷了,想來一定是那蛇鱗堅逾金剛,馬頭怪物的利齒沒有咬破它。
大蛇被撩撥得狂性大發,嘶嘶叫著扭動蛇身,蛇尾狂掃,捲得滿場飛砂走石,草木亂飛。
馬頭怪物知道厲害,不敢硬衝,只是遠遠圍著大蛇,伺機撲上去偷襲一下,大蛇越發凶悍,又有兩隻稍小的馬頭怪物被掃中受傷,雙方一時鬥得旗鼓相當。
夏連春瞧得目眩神搖,全然忘了身在蛇穴。
這時,遠處又一條蛇逶迤而來,夏連春身在高處自然瞧得分明,那條大蛇走得迅捷,如同御風飛來,大蛇過處,那荒草分開兩邊露出一道深溝。
夏連春這才如夢初醒,原來這大蛇是一對兒,現在趕來的這條大蛇一定是先前他見到的那條,弄了半天他跑到蛇的老窩了,也幸好烤魚的香味引來了馬頭怪物,它們的闖入,激怒了作為幽谷的主人大蛇,二強相鬥起來,如果不是這樣巧合,他這會兒只怕已經在葬身在蛇肚子裡了。
那一條大蛇轉眼之間已經衝到了近前,扭身擺尾加入了戰圈,兩條蛇並肩作戰,形勢馬上發生了逆變,馬頭怪物立刻就落了下風,看樣子要不多久馬頭怪物必敗無疑。
夏連春瞧得驚心動魄,一頭馬頭怪物被蛇捲著摔在巖壁上頓時斃命,他這時才想起來自己身在蛇穴中,大蛇戰勝了馬頭怪物之後只怕馬上會回到穴內把他當點心吞掉。危險迫在眉睫,他顧不上再看激烈戰鬥了,逃命要緊。
蛇洞原來是巖壁上的天然裂縫,夏連春鑽出來,抓住垂在洞口的籐蔓拚命地往上爬,歇息了這片刻已經恢復了一點力氣,所以怕的速度並不慢。
地下的廝殺已經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數息之間,勝負已分,馬頭怪物除了兩隻大的見勢不妙帶著纍纍傷痕落荒而逃之外,其餘的全部斃命,自然界的爭霸戰終於結束了,兩條蛇糾纏在一起,狀極親熱,彷彿在慶祝勝利。
夏連春已經顧不上往下看一眼戰況如何了,聽不到馬頭怪物的咆哮聲,他就知道戰鬥已經結束了,兩條強悍的大蛇在它們的地盤上必然大獲全勝,同時,這也意味著他的危機馬上開始了,他拚命地往上爬。
腳蹬掉的石塊嘩啦一下滾下了深谷,驚動了兩條大蛇,蛇頭高高地仰了起頭來,似乎發現了夏連春,絲絲地亂叫起來。夏連春往下一看,大蛇攀著籐蔓已經開始往上爬了,他心中一緊張,差一點失手掉下去。
忽聽得風聲驟起,一條蛇的尾巴重重地抽在夏連春腳下的巖壁上,看來大蛇已經又發現了他的行蹤,蛇尾直抽得石屑四濺,可見這一下的力道之大,如果抽到身上焉能有命?
爬!拚命地往上爬!死亡的威脅使這具軀體似乎產生了無窮的力氣。夏連春手腳並用,吭哧吭哧往上爬。大蛇的尾巴一下一下地往上抽打著,但是夏連春已經到了它一時無法達到的高度。
他咬著牙在一寸一寸地往上挪,每往上挪一寸彷彿就像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似的,一寸的距離彷彿有萬里之遙,累得他連詛咒這具羸弱軀體的力氣也沒有了。
有時候,人的意志力究竟有多大,誰也無法知道,但是,它可以克服那些本來難以逾越的困難。夏連春新遭大難,心中的那股子狠勁被激發出來了,這一刻他再不是那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公子,也不同於在運動場上博得掌聲時的激情飛揚,現在他正在憑著他超人的耐力,一點點掙脫死亡的威脅,一點一點地接近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