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次的臉色變得沉重,手機那端陷入短暫的沉默,接著是一聲輕蔑的嗤笑。他驚訝地瞪著眼睛,醫生終於從手術室裡出來,他按住手機的傳聲筒。
醫生面色沉重的說:「病人已經脫離危險,給她辦理住院吧,她需要觀察。」
銀次鬆了口氣,真是的,鄙視從手術室出來時醫生,他們往往先繃著臉,然後才告訴你,病人已經度過危險期。
有了醫生這句話,他可以不必再忽悠艾茨,聽到他發出的恐怖嗤笑聲,他再度緊張起來。
「也許你這陣子太悠閒,有興趣回皇城發展嗎?或是把瀾交給其他能者,我看你那張陰陽怪氣的臉蛋或許能當個跑龍套。」
「謝謝,不過還是免了,我還有很多事情得做。」銀次知道,艾茨絕對有可能這麼做。
畢竟瀾是在蘭城裡駐紮,他不能拿自個兒的飯碗開玩笑,皇城是個好地兒,可容不下他,他是吃皇城的菜喝皇城的水長大的,然而那個孕育他的地方卻充滿了陰暗回憶,艾茨知道他的罩門,這威脅固然起到作用。
「我沒有心情聽你說廢話,她在哪兒?」
「醫院,她有了你的孩子,可現在已經沒有了。」銀次惋惜地說完,掛掉了電話。
銀次輕聲走入病房,看著那張經歷過手術掙扎著活下來的慘白面容,說:「你快點醒過來吧,否則艾茨那傢伙真的會把我殺了。」
銀次的話在耳邊迴響,艾茨難以置信地放下手機,幾秒鐘的失神,他焦急地推開擋路的管家,直奔醫院。
有些感情隱藏得太深刻,必須要付出慘痛的代價才能明白,車子仿似在時空隧道行駛,畫面不停地回放穿梭,書仁一臉憤慨地踢他的愛車,書仁趴在她肩膀痛哭流涕的脆弱模樣,書仁蹦躂著扯著他的手臂到處遊玩的情景——
如果這些只是遊戲,那麼他此刻為何那樣痛心?
原來玩曖昧也能玩出真感情,儘管帶著某種不純的目的,可是他們彼此吸引是事實,愛情就這樣開始了,可是遲了,她的那顆被傷過的心已經死了。
潔白簡致的病房裡,盛開幾朵散發清香的康乃馨,雪白的牆壁掛著幾幅風景油畫,艾茨走進去的時候,心就一直無法平靜。
書仁曾是堅強可愛活潑討喜的女娃,可現在卻失去了往日的精神活力,像一朵柔弱的花朵,在蒼涼的夜色裡急速凋零。
她那張慘白的臉蛋殘留著那夜的驚恐無助,指甲劃過的痕跡鮮明,還有脖子的紫黑色掐痕,他的鼻腔湧出一股酸氣,再看看插在她小手的針頭,床邊掛著三瓶不同的輸液,正一點一滴地流入她體內維持她的生命。
艾茨握緊拳頭,指關節暴突,他無法想像她究竟是經歷了什麼事變成這副樣子。
他想摸摸她的臉,手碰到那張冰涼的臉時竟在顫動,他痛惜地說:「乖,你怎麼不告訴我你有了孩子?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究竟經歷了什麼?」
銀次在他身後說:「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有了孩子。」
艾茨轉過身,無法自控地走過去掄起拳,給了他那張比女人還美麗的臉蛋一拳,然後抄起他的衣領,怒聲道:「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她身上那些傷是誰弄的??!孩子為什麼會沒了??!」
銀次是第一次看見艾茨失控暴怒的樣子,比想像的還要恐怖,然而他並沒有害怕,迎著他陰鷙的目光,他冷靜地說:「你一開始就把她當做棋子,如今她這副樣子,你不早該有所預料嗎?讓她住在艾家的是你,我早就建議你放她飛,她有今天也是你造成的。」
「SHIT!」艾茨忍住怒氣,鬆開銀次的衣領,他說的沒錯,這一切確實是他造成的,何須問銀次太多,他其實清楚,這些傷無論是艾家人誰下的手,在書仁眼裡,都是他下的手。
然而銀次看見書仁那副樣子,心存愧疚,一個女人的嫉妒心會促使她走到何種程度,顯然莫汐是誰也把握不了的。他也該承認書仁承受如此大的創傷是他的失誤,不過無妨,將來的將來,他會如數還給她,而且是加倍的還。
病房終於安靜下來,銀次離開時帶上了門,艾茨回到書仁身邊,飽含歉意地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放在唇邊輕吻,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書仁好像聽到他說話,眼珠在轉動,額頭滿是細薄的冷汗,似乎在做噩夢,發出淺淺地呻。吟,睡得極其不安穩。
艾茨握緊她的手,疑惑痛惜地說:「我在這裡,你已經安全了,究竟那晚發生了什麼事?你醒來告訴我打我罵我啊,我這次讓你,隨你打罵,怎麼樣?」
書仁的眉頭緊皺,艾茨伸出手撫平她的皺眉,但是他的手指一放開,她就起皺,身心疲憊的她幾乎沒有休息,閉眼就是噩夢。
書仁的眼珠子不斷地動來動去,她在睡眠中經歷一個又一個難過的夢,沒有人將她從絕望的深淵裡拉出來。她想尖叫,喉嚨卻似被掐住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想掙扎,四肢卻似被壓住般動彈不得。
艾茨觀察她的痛苦模樣,心疼地用語言安撫她,可是無論他說什麼,她全聽不進去。
「我是說真的,只要你醒過來,隨你想怎麼樣。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再也不強迫你上班學習茶藝唱戲,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只要你醒過來,我給你很多很多錢……」
他說出的誘人條件她全沒聽進腦子,不然以她的個性,肯定會順著他的話桿子往上爬的。
艾茨再也無法忍耐她的沉默,他拿出手機催促金鴻羽,另外將負責此次手術的醫生護士全找了過來,問到的傷情令他暴怒。
導致流產的原因是高跟鞋踩傷,這代表著當時有人穿著高跟鞋狠狠地往她的肚子上踩;
導致額頭流血的原因是瓷器砸傷,這代表著當時有人用花瓶之類的瓷器狠狠地往她頭上招呼;
導致手腕腳腕處淤青的原因是繩索捆綁,這代表著當時有人用繩索之類的道具勒緊了她的雙手雙腳。
而且由於重傷時沒有得到有效的應急處理,身體又被凍雨淋濕,書仁嚴重的高燒不退。
這些傷痕病情足以令艾茨瞭解到她經歷了非人的虐待,他聽完,拳頭的青筋暴突,眼眸裡燃燒著殺戮的紅光。
金鴻羽趕過來的時候,恰巧看見他忿怒可怕的模樣,認識他這麼多年,從未見他如此神情。
他二話不說拿過主治醫生寫的病歷單,邊看邊走入書仁的病房。做醫生多年的他經歷不少生離死別,再慘的病例他都看過,可是當翻著病歷單的他來到床邊看見書仁時,心疼之感油然而生。
「鴻羽,你無論如何都要救她,我要她醒過來!!」
面對瀕臨失控的艾茨,金鴻羽拍拍他的肩膀安撫,理智道:「目前的情況還算良好,不必太擔心,她現在需要安靜的環境靜養,你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金鴻羽的話顯然是很有份量的,艾茨的心稍稍不那麼痛,深深地望了書仁一眼,他唯恐發洩怒氣會打擾到書仁休息,將她交給能夠信賴的朋友,他轉身疾步離開。
艾家比起平時多了幾分緊張,艾茨狠狠地關上車門,帶著強烈懾人的危險氣息直奔莫汐的房間。他瞭解老爺子的脾氣,在未與他達成某種協定時,他不會隨便碰書仁,所以艾家裡能夠傷害書仁的只有莫汐。
高跟鞋、瓷器、繩索,這些極有可能出自那個該死的瘋女人!
他怒不可遏地用腳踹開莫汐的房門,引來莫汐的尖叫,她驚慌地拉起被子,面對艾茨恐怖猩紅的眼神,她怯怯地問:「二叔,二叔你這是做什麼?你、你啊——」
艾茨揪起她的衣領,想起書仁的傷勢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掐死眼前這個女人,「是誰給你膽子傷害她的?!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給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清楚,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莫汐抓著他的手臂,她的脖子如此纖細,哪能受得住艾茨的暴力相向?她艱難地呼吸著空氣,一直以來這個彬彬有禮笑裡藏刀的二叔與她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如此失常恐怖,她確實是被嚇壞了,遲遲說不出話兒來。
「咳咳。放開,你要我說什麼?咳咳,二叔、二叔……」
艾茨稍稍放鬆力道,猩紅的眼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怒氣,那是誰看了都會冒出冷汗的陰鷙目光。莫汐心裡很怕他真的殺人,偷偷地瞥向門口處,沒有任何人,那是因為艾茨下令所有人不得踏入這一樓層。
「說!你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傷害她?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你不放開我、我怎麼說?」莫汐深深地呼吸,艾茨終於放開她。
艾茨緊緊地盯著她,看她躺在床上扮出流產的樣子,聯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怒火攻心。
「我只是給她一點教訓,讓她守好本分而已,沒想到她這麼不受教,出手打了爸爸,所以我才不小心傷到了她……」
莫汐的說法有夠含蓄,別人可能會因為這女人楚楚可憐的姿態進而產生憐憫之心,但見過書仁慘狀,深知此女狠毒重欲的艾茨不會,他危險地瞇起眼,毫不猶豫地揚起手來打了她一耳光。
「我警告你,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是怎麼對她的?再敢搪塞我,我先毀掉你的臉!」
艾家人潛在的暴力因子實在太駭人,莫汐被他打得耳鳴臉赤,噙著眼淚不敢再隱瞞。
「嗚嗚,我、我把她綁了起來,然後讓爸爸進了房間……」可是沒能等到她說出那晚的情景,艾茨的臉色已經越發暗沉,她驚恐地蜷縮在角落裡,呢喃道:「你別打我,你別打我,嗚嗚,救命啊,救命啊……」
莫汐淒厲的求救聲搬來了救兵,艾老爺子趕緊走了進來,看見此情此景,他吼道:「孽子!你在這裡做什麼?汐兒現在的身體弱著,你給我滾出去!!」
艾茨冷哼,道:「來得正好,我正想一併找你說清楚所有事情。」
「爸爸,爸爸,你救救我,救救我,二叔他打我……」莫汐慌張地爬下床,躲到了艾老爺子身後,不敢正視艾茨。
「別怕汐兒,有爸爸在呢,孽子要是敢放肆,我和他脫離關係!」
「你儘管登報與我脫離關係,我無所謂。」艾茨冷笑說著:「我也好免去麻煩,免得到時費心思處理你的負資產!」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艾老爺子深知他小兒子的經商本事,他說出這種話,肯定是有根據的。
「如果還想在風光大葬,你該做的是跟這個女人脫離關係,她肚子裡根本沒有你的孩子,你再護著她,艾氏遲早變成莫家的資產!」
「混賬!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父親嗎?!」艾老爺子大怒,昔日他可以玩弄所有人,今日卻不能,他辛苦創立起來的公司養了幾條大蛀蟲,現幾乎已被啃噬掏空。
這是真實的情況,艾茨也是故意坐視不理,由著莫家人橫行猖獗,要的就是他們將艾氏掏空,讓老爺子親眼看看他創立起來的事業是如何敗落的。
艾茨對於這個父親其實是心懷怨恨的,他拋棄糟糠之妻,逼迫艾斯娶莫汐,而後又將公司交給莫家人,一直以來就是在玩弄他們兄弟倆,從來不是什麼好父親。
或許可以視為是艾老爺子特殊的教育方針,很顯然艾茨已然將這種玩心計耍手段融會貫通並且加以實踐,他由著莫汐的家人啃噬艾老爺子的血肉,卻也在背後收購莫家變賣出來的艾氏資產。
「那麼你眼裡還有當我是你兒子嗎?!那是我的妻子,我何時應允你碰她?!你可知道她已經懷了我的孩子,就因為這個女人,孩子沒了!」
「你說的是真的?仁仁有了艾家的骨肉?——她這樣有病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也不會健康,我勸你早給她離了婚,免得晦氣!」
艾老爺子想起當晚書仁放肆的行徑,對她的好感已經幻滅,這樣目中無人無視長輩的媳婦,他不喜歡。
「我絕對不會跟她離婚,我最後給你警告,如果還想留點遺產給艾耀,你現在最好把這個女人趕出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孽畜!誰給你這權利在家裡大呼小叫?你給老子滾!老子沒生過像你這般狂傲無禮的兒子!」
艾老爺子氣煞,自己這個深藏不露的兒子一直以來不曾這樣頂撞他,今天如此不給他面子,實在有損他的顏面,也未能靜下心來深思兒子所說的話,一怒之下就想趕走他。
艾茨也不想多呆,他惡狠狠地瞪了莫汐一眼,轉身揚長而去,這個家他沒有任何留戀感情。他是很會隱藏情緒的人,若不是書仁觸發了他的神經線,他或許會一直活得不像個人。
書仁持續高燒不退,她這場病來得急來得凶,經歷一番手術折騰後仍遲遲不見清醒。
她暈睡的時間越長,艾茨的心越痛,他三天兩頭炮轟金鴻羽,道:「從美國哈佛大學留學出來的海龜就這點程度?」
人金鴻羽本來是挺好脾性的溫雅人才,硬是被他吼到飄出哀怨的眼神。
「她的身體慢慢在恢復,可她就是不願醒,或許她是不想看見你。」
艾茨聞言保持沉默,他在病床邊守了整整三天,換而言之他已經有三天沒有整理自己的儀容儀表。依舊是那日的風衣髮型,他才知道,他原來能為了書仁忘記了自己。
這樣的行為說明什麼?沒錯兒,他到底還是栽在書仁手裡,幾日的不眠不休,就看著書仁這張慘白的小臉,追憶往昔,痛徹心扉。
書仁有時半醒半睡,艾茨在她耳邊不停地說鼓勵安撫的話,可她就是醒不來,而且還鼻子一抽一抽地啜泣,閉著眼睛亦在流眼淚,看得艾茨那個揪心、痛心、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