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心中如雷重擊,直奔出去,大喊:「墨!等等我!」
那抹背影頓了頓,卻是繼續前行。
我三步拼兩步的奔向那抹如夕暮般落寞的背影,從後一把擁住。
「墨……請你……不要走……」
心中豁然開朗,我在乎的,到底,還是他。
夜奕,已成過去,梓國的個多月裡,那抹明黃已被一抹寶藍取代,剩下的,只有執念。
原來,我竟是和夜奕一樣的傻。他執著的愛著那曾經單純的女子,我何嘗不是執著的愛著那曾經溫潤的男子。
可是,我們終究都是變了!我變的毒辣了,他何嘗不是變的陰狠了。
當曾經愛著的他不再是現在的他,才懂得,驀然回首,尋找那在燈火闌珊處等候著自己的人。
我感到墨的身體在顫抖,擁得更緊了。「墨,我輸了……我輸了……」
我可以在三個月內走出這宮廷,卻選擇了留下與他並肩戰鬥。
我可以在鬢邊戴上一朵白色曼陀羅,卻不能在心裡為夜奕一人守寡。
「墨……我輸了,你贏了……我不要什麼皇后,讓我做你的妻子,帶我走……」
世間在變,我在變,但是墨,一直未變。
恍惚之間,眼前出現了軍營裡那為我醫治眼疾的神醫的身影。
打開心眼,便能看見。
我在變,夜奕在變,唯有墨,依舊是那溫潤如玉的神醫,依舊是那個為我盡心盡力、捨去功力、甚至捨去生命的神醫,那個用細水長流的溫暖醫治心頭瘡疤的神醫。
墨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似是欲要轉身卻又不敢轉過來。
我一把板過他的身子,埋首於他的胸膛間,嗚咽道:「我錯了……我輸了……可是,我不能放開你的手了。」
我執起一隻抖得厲害的手,緊緊的攥在手心,淚水,一顆一顆的灑落。
「你不會放開我的手,我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了,死也不會。」
一個轉身,便能錯過一生。
我與夜奕已錯過了彼此人生中最美麗的年華,我與小師兄亦錯來了在一起的時光,這次,我不能再放手了,不能再錯過了。
「夢……夢兒……」
發間濕濕的,那是他的淚珠嗎?
「夢兒……我輸了,我差點就輸了……」他的聲音哽咽,百感交雜,已不知是欣喜,還是驚異。
只是,那絕不會是悲傷。
「我們都輸了……不,我們都贏了……」
輸的,是執念,是驕傲;贏的,是彼此,是珍惜。
輸的,是賭約;贏的,卻是一生。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錯過了許多,失去了許解,終究是尋到一心人了嗎?
輕輕把頭抬起,閉上眼睛,憑著唇舌的感覺,貼上了那柔軟的雙唇。
僵硬,軟化,被動,深情……曾經的芥蒂,曾經的執念,皆在這一刻崩潰。
「璇兒!」
雙唇分開,手,卻是緊緊的扣在了一起。這次,我再也不會放開他的手了。
夜奕正站在不遠處,那抹身影寫著憤怒,還有更多的傷感。
「璇兒,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你是我的一心人,我的一心皇后!」
我卻是笑了,一如九年前,純真無玷,再無雜念。
「我,不是誰的皇后!」
夜奕,我們都愛錯了人,愛錯了時間。我們的愛都停在了過去,都給了過去的彼此。
心,已不知不覺的被一個墨字充斥,當餘下的執念已去,和夜奕之間,就只剩下了遺憾。
「夢兒……」墨憂傷的褐瞳變回了燦爛的暖陽,夕暮的黯然化作了朝陽的和煦。
「墨,」我笑了,第一次純粹幸福的笑了,不帶雜質的笑了。「我們走吧。」
牽起墨的手,在夜奕一聲聲的「璇兒」與逼宮軍隊瞠目結舌卻又無可奈何的瞪視下,躍過重重宮牆,飛越鴻溝,往宮外的海闊天空而去。
「從此,再無石曦璇,再無柳無淚,再無梓墨,只有墨大夫和夢大夫!」
我,終於,還是出牆了,往牆外的幸福飛去,落在如暖日和煦的懷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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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國宏君十五年,君薨,梓亡。丞相登基,改國號夕,改元一心。
夕王一生不再立後,後宮亦無妃。
一心十一年,夕王鬱鬱而終。據說,伴龍榻旁的老宮人聽見君上彌留時喃喃:「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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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玄二年,夜念王收到一封飛鴿傳書,喃喃苦笑。
「小璇,無論你身在何方,無論你接受不接受也好,無論,你還恨我不恨我,後位,永遠為你而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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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十月,昌帝病重,廣貼皇榜徵求民間神醫。
一對夫婦揭榜,進宮醫治,不消三日,昌帝病情穩定。
剛封為太子的三皇子率領百官拜謝,抬首,卻是失聲:「小師妹……」
女子溫婉而笑:「小師兄,他是你的妹夫。」
多年以後,太子即位,於鳳椅上刻下「石曦璇」三字。
「只有你,才配坐這鳳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