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梔子花香充溢著滿室,寧人心神,卻令我的思緒更為紊亂。
微弱的呻 吟自榻上傳來,梓宏面容扭曲,滿身抽蓄,顯是痛入骨髓,
難怪內殿沒有人侍候了,原來,梓宏是不想讓他們看到他痛苦的樣子。
如此痛苦竟還有如斯骨氣,真不愧為一代梟雄。
一抹苦笑漫上嘴角:我竟會如此由衷的讚賞起我的仇人來了,難道,我也超脫了盲目的仇恨了?
用摒去仇恨的角度來看他這個人,他幾乎已可稱「英雄」。
眨眨眼,我一甩微亂的鬢髮,一定心神:我怎能在這個時候失了原則的?英雄也好,狗熊也罷,他始終是我的滅門仇人!
「皇上。」冷笑浮上嘴角,我柔聲喚道。
梓宏身子一震,翻了個身面對著我。「顏兒,是你,顏兒……你是來救我的嗎?」
眸中冷色不減,我嫣然一笑:「是啊,救贖了你,也救贖了我自己……」
我一步一步的走近梓宏,身上的幽蘭之香飄溢著。
本來,梓宏的毒還有七日才會噬心而死,可是,我無法再等下去了,我無法面對梓墨,亦無法面對至親和殘存的良心。
幽蘭之香,本是無毒,卻是「十日醉」開始發作以後的催化劑。
若是多聞一個時辰,今夜子時,梓宏便會「暴薨」,而一切……也將完結。繞了一大個圈兒,我終於看見了終點。
「顏兒……」梓宏的聲音甚是虛弱,和那個鐵腕暴君簡直是判若兩人。「陪在我身邊……已經足夠了。」
我嫵媚的笑著,蓮步輕移,來到了仇人面前,在床沿上坐下。
我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張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無言的苦澀湧上心頭。
我是是真的變了嗎?曾經的我,如何珍視生命;曾經的我,視救人為己任,甚至連素未謀面的梓墨,我也是傾盡相救。
可是,現在呢?我卻視人命如草芥,視別人的痛苦為自己的快樂。
看著那一張扭曲的臉,莫名的憐憫湧上心頭。憐憫他,亦是憐憫我自己。
說梓宏殘酷,我自己何嘗不是更殘酷。
以最為令人痛苦的方式殺了他和他的「家人」,我何嘗不是如梓宏當年滅我滿門一樣:冷血。
「『救贖』了你,誰來救贖我……」我長歎一聲,毅然離去。
十日醉之毒,一旦下了便沒有可解之藥,讓他多活幾天便是我對良心的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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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間,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踏上這條復仇之路,是對,是錯?
拋棄人性的善良,用鮮血染紅雙手,把靈魂抵給了仇恨,只為復仇,到底是對是錯?
正躊躇著,卻忽聽綺琴在門外大喊:「夢姑,皇上他……吐血了,一直說要見你。」
我忙跳下了床榻,拉開了門,騎琴三言兩語的解釋了梓宏的情況。
用晚膳之時,宮人把晚膳放在鎖心殿的圓桌上,卻見地上有一灘鮮血,太醫到來診治,皆說回天乏力。
梓宏,卻一直喊著「顏兒……夢兒……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