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為郡主的第二日,我便以皇家中人的身份入宮-送清琴皇后的衣冠塚出殯。為自己出殯。也當真是莫大的諷刺。
衣冠塚本來是在薨後第二日出殯的,但據聞夜奕遲遲不肯讓衣冠塚出殯,直到昨日大臣苦勸才決定今日出殯。京城裡的皇家子嗣就只夜朗一個閒散王爺,其餘的王爺都早已被「驅逐」到了各自的封地之上,奔喪的隊伍自是由他帶頭。而京中皇家女眷也不多,除卻後宮之人外,也就只有昭穎大長公主、昭妍長公主和幼女清平郡主。昭穎大長公主是先皇的姐姐,自是不能「白頭人送黑頭人」,清平郡主剛滿週歲,昭妍長公主母女自是不能「沾了晦氣」,而一般郡主郡君都只是尾隨奔喪隊伍,較低等的縣主縣君、鄉主鄉君甚至不能出席,這次夜命我與夜朗一起帶頭,顯是把我當成了長公主一般對待。
辰時未到,我便已起了床。天色還是黑漆漆的,點點繁星點綴著那一輪皎月。
我沒有喚醒室外打著盹兒的紫雁,點著了燈,在搖曳的燈火中,對著鏡子,端祥著自已的面容。
蒼白的面頰,圓圓的臉蛋,失色的唇瓣,淡淡的眉毛,現在的我是如此的平凡,沒有半點以前的影子,那夜昨辰所說的「很像」,像在何處呢?
思緒驀地飄回了十月餘前。那時,甫見太后,她的第一句話便是「真像,真像」。
即便那時一頭霧水,現在也終於弄清楚了!我像的,不是天子心心唸唸的清琴,又會是誰?
輕歎一聲,從妝台中拿出一把木梳,對鏡梳起頭發來。面容易了,惟有這頭青絲易不去,依然烏黑油亮的。摸著一頭如綢緞般細滑的頭髮,我甚至懷疑,為何那夜如此絕望,仍沒有使我白去一根頭髮?
深冬的冷風拂過,沙沙聲響,室外松樹的葉子抵不住風的吹拂,簌簌的下了起來。
葉子的飄落,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還是,饒是松樹再壯,給葉子的保護再深,都終究抵不過宿命。
我接過飄進窗來的一片葉子,放到嘴邊吹了一口,葉子發出清脆的一音,不成曲調,卻恍惚是《滄海浮雲》的第一音。
我在心中苦笑:這曲子,原來在我心中,已是根深蒂固……
郡主,天色還早,別冷著了自己。」那一音倒是喚醒了門外的紫雁,她把一件雪白的大裘給我穿上。大裘穿戚身上,暖暖的,心中卻是冰涼。
「辛苦你了。」我仍是凝望著窗外皓月,輕輕道。
「奴婢惶恐。」她欲要跪下,卻被我揮手止住。宮廷裡見過太多虛假的禮法,我已心生厭惡。
她也沒有多說,只是從衣櫥上拿出一條雪白絨裙,替我穿上。絨裙較厚,非名媛妃嬪所愛,在這寒冬穿著,卻遠比名貴的綾羅綢緞來得實際。
紫雁替我罩上了雪白大裘,我靜坐妝台前,任她執起半頭青絲梳了簡單的少女髻,用細得幾不可見的銀釵固定著,再編了兩條小指般幼的小辮子,垂於胸前。在鬢邊插上一朵白色小花,自己給自己戴孝,也真可笑。
紫雁忽道:「郡主的樣子其實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