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顧思遠趕去了臥室睡覺,而我卻去了廚房,因為他說過,這裡的冰箱從上次準備安排我過來住的時候就沒有空過。我打算利用有限的時間給顧遠航煲點營養粥,順帶著安撫一下我和顧思遠的胃。
軟軟的糯米紅棗粥,熬得剔透紅潤時加上一勺蜂蜜盛入保溫杯中放到一邊,我順手關掉了電飯煲的開關,把陶瓷煲裡已經燉的爛軟的土雞用大火燒開後加入一點點香油關火,用筷子揀出一些細嫩的雞胸腹的肉,用手指撕成細絲放入保溫杯裡的小套杯,配上一點點清城的特產酸甜菜,這才扣好了蓋子。
等我米飯和燉土雞上桌,顧思遠正好從臥室裡出來。
他看來是真睡著了的。
倚在門前,一張俊臉睡意惺忪的沾著水跡,像是剛剛去洗了把臉清醒過來。見到我小媳婦似穿梭忙碌的模樣,他由衷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電話,幾步就走到了餐桌邊坐下。伸手揭開陶瓷蓋子,俯身下去深深聞了一下撲鼻的香味,衝我眨眨眼睛。
「真香。雞裡加了什麼,看起來很是誘人。」他伸手就從裡面刨了一塊雞肉放進了嘴裡。
白他一眼,「加了野生菇,你家這位買菜的還真識貨,全挑的極品菇,能不香嗎?快吃吧,吃完我跟你一起去醫院。」我塞給他一雙筷子,自己先坐下開始吃起來。
「你休息吧,袁舞……我去就可以了。」他邊大口喝著雞湯邊跟我說。
我看了他一眼說不行。你去,遠航肯定不肯好好吃飯,你剛接的電話就是靈川向你訴苦的吧,是不是遠航把他也趕出去了……
顧思遠點頭默認。
他思忖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了。
吃完飯,我和他下樓時之前見過的李姓司機開著賓利等在大廈門口,他見到我時明顯一怔,然後就恢復了往常的淡定。他衝我們禮貌的喊了聲:「顧先生……夫人。」在得知了目的地之後迅速的發動車子把我們安全送到了醫院。
靈川愁眉苦臉的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愣愣的發呆。見到我和顧思遠眼光一亮,立刻便衝了過來。
「先生,夫人。小少爺不肯吃飯,把秦嫂送來的東西全給扔了,還有……他把剛請來的護工也趕跑了。」語罷,靈川的腦袋就自覺低了下來。
論交情誰也比不上靈川和顧遠航,在我看來,就是能為了彼此捨棄性命的鐵桿。如今,這個鐵桿被另外一個鐵絲彆扭著,想來他的沮喪來的太正常不過了。
我拍著他的肩膀勸慰。
「沒事……那小子還有力氣扔飯盒,證明人家醫院還真沒為了他白忙活一場……喏,這是你的飯,安心吃飽,不用理那個渾小子。」
靈川一愣,接過我遞過去的雙層食盒低頭打開來,一盒白玉晶瑩的米飯,一盒燉的香噴噴的雞肉,外加一個圓滾滾的煮雞蛋。
再抬眼時,他的眼睛裡就有些變樣了,看得我真是滲得慌。
我推著他,跟著已經進去的顧思遠進了一片漆黑的病房。說是漆黑有點過,因為病房裡至少儀器的燈還是在不停地閃著的,忽明忽暗的光線裡,我們看到遠航縮在被子中一動不動。
「遠航?」顧思遠試探性的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小少爺?」靈川摸索著放下食盒,想走過去,被我攔了下來。
燈是顧思遠開的,光線乍亮的不適應過後,他同時按響了床邊的呼叫器。
「麻煩來個醫生……」他沉穩的對著呼叫器這般說道。語音還未落,床上剛剛還死寂的少年就嘶啞著嗓子喊了聲「我不需要……」
顧思遠的手掌高高的揚起然後落下,在我的驚呼聲還未出口之前,咚的一聲悶響,我看到顧遠航的床顫了兩顫後靜止。顧思遠還是沒有忍心對這個桀驁不馴的少年動怒,他的拳頭砸在了遠航身邊的空處,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隱含著比自然界雷電水火更加強大的力量,讓立在遠處的我和靈川都感受到了此時來自他們「父子」之間的摩擦是多麼的驚心動魄……
醫生的及時出現讓一切都變得微妙起來。
是我們不好,我們低估了一個挨了17刀的孩子他所能承受痛苦的能力。我們一味的想在真相和事實面前令這個少年低頭,卻忽略了他最想得到究竟是什麼。
紅著臉的小護士偷偷看著顧思遠,推著車子離開。醫生叮囑我們一定要注意患者的狀況,他畢竟是經過大手術的,不能完全依賴於醫院的護理。之前,顧遠航已經被宣佈需要強制性休息整晚,他有幾處傷口情況不好,護士用針管吸出他傷處的血水,並且謹遵醫囑給他注射了止痛安神的藥物。醫生離開時輕搖著頭說這孩子太能忍了,傷口都成那樣了,怎麼都不知道喊疼呢?
我感覺到身邊顧思遠身體的顫抖,我默默的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感覺手裡沒了以往的暖意,握住的是汗津津的一片濕冷。
顧遠航沉沉的睡著了。
疲憊憔悴的病容巴掌大的清俊臉龐縮在白色的被單裡,簡直混成了一片。心下惻然,我放開顧思遠的手走到了茶几前把飯盒放在了桌上。
「靈川,你先吃飯吧。」我把靈川拉過來按在沙發裡。
他心不在焉的吃著,時不時的瞄一眼坐在遠航的床頭凳上默默無語的顧思遠。我知道他害怕什麼,他害怕顧思遠會拋棄了如今身世謎底揭開的顧遠航,他害怕遠航的不遜還會招致顧思遠的打罵……
可我卻不這麼認為。
我覺得我是不會看錯這個男人的,他。顧思遠,是個永遠肯擔當的男子。從前,他為了善良的蘇茉養了遠航13年,現在,他也會為了做了13年他的兒子的遠航繼續做下去的。
他。愛遠航。
這是我在他的眼神中從開始到現在都能讀懂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