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媽和你住在一起嗎?」我問。
嘉寧點了點頭,當初買期房的時候考慮的是裡兩家老人的距離都很近,所以才選了那套房子。
「趕緊回去吧……今天可是年三十,別讓一家人都等你。我也該回去了。」
我把手在兜裡握了握,然後擠出臉上的一抹微笑,準備道別離開。
他蹙起眉頭望著我,語氣帶著不確定。
「你和他怎麼樣了……離了嗎?」
我搖搖頭,說沒有。
轉瞬之間,他的眸子就黯淡了下來。正要和我再說些什麼,一聲帶著顫抖的聲音在我們背後響起。
「嘉寧……」
是南璇。
她僅僅穿著一件毛衫站在那裡,手中還拿著幹活時的圍裙。她不看程嘉寧,眼睛卻直直的盯著我說:「該回家了,爸媽都等得著急了,嘉寧。」
我抿起唇偏過了臉去。
「去吧……我真該回去了。你也知道我爸的脾氣,做好了飯沒人回去吃,他會很生氣的。」
說完,我就扭身走進了廠區的大門。
身後那兩人怎麼樣,我又何須擔憂。已經與我全無干係的,曾經深愛的男子和如同姐妹的摯友,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是。
和來時的路一樣,腳下是灰暗的路面,和清城不同的是沒有積雪覆蓋。
回到家還不算晚,我自告奮勇去貼對聯,和小時候一樣等著父親點燃特意買的鞭炮後再開飯。父親開了一瓶窖藏多年的好酒,他給我喝蕊姨面前都倒上了一杯,還有一隻空杯也注滿了透明的酒液。
我的眼一熱。
知道父親一直想著母親,到了現在仍舊沒有忘懷。
就像我一樣,即使和顧思遠的婚姻生活多麼的短暫和荒謬,他也會像是一棵松,倔強的在我心中留下一道可以用來回憶的風姿。
「往年啊,你爸爸會倒上兩杯酒。一杯是你母親的,一杯是你的……今年就好了,你看他今天就沒有歎過一口氣。」蕊姨感慨的說道。
我盯著飯桌中央造型和味道都異常誘人的松鼠黃魚,端起了酒杯。
「爸,蕊姨,這杯酒袁舞敬你們!感謝你們對我的養育之恩,也祭奠我過世的媽媽,希望她能夠在天堂裡平安喜樂。」
三個人共同舉杯,眼含熱淚幹完了杯中的酒。
辣辣的酒精直衝喉嚨,帶著幸福的顫慄,讓我瞬間便淚凝於睫。
「袁舞,爸爸也許個願吧……希望你今年能夠事業順利,早早找到可以和你相伴一生的人。」
我哦了一聲垂下了頭。
父親緊跟著歎了口氣。
我的眼淚便滴在了碗裡,融進了雪白的飯粒之中,再也找尋不到痕跡。
是我不好,爸爸,是我讓您在除夕之夜為了我歎氣傷懷……
晚一點的時候,我關閉了手機。
每一年的短消息都是寥寥,想來今年也不會例外,除了曉華恐怕也就沒什麼人了吧。父親和蕊姨在客廳興沖沖的看春晚,我感覺特別的疲累,所以洗了個澡便躺在了床上準備睡覺。
眼睛大睜著,我靜靜的躺在黑暗裡望著熟悉的景物發呆。很多年沒有再在這張小床上睡過,如今的我居然學會認床了嗎?
強迫自己剛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了在顧家房子裡的一幕一幕。這個時候,回到龍伊回到家鄉的時候,我該想起的,我該惦念的不應該是嘉寧嗎?還有屬於我和嘉寧的曾經溫暖的家。
可我現在卻都在想些什麼?
胡亂抓了抓還未干的頭髮,把臉埋進曬過的被子裡,開始屬羊。
第二天醒轉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我起來就覺得頭疼,身上也疼。
回想一下可能是昨晚睡覺的時候頭髮沒有弄乾的緣故,我感冒了。
父親像小時候裝著家長的威嚴凶了我幾句,就穿上衣服到衛生室給我拿藥去了。我起來簡單的洗漱以後,蕊姨就讓我躺在了客廳的長沙發上,在我的身後放上軟墊,身上蓋著被子,給我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醪糟蛋湯。
甜甜的滋味合著醪糟特有的香氣,我一連喝了好幾碗才放下。
「謝謝蕊姨……」
她嗔怪的瞪我一眼,問我午飯想吃什麼,大年初一,要不要吃點臘味?
我說好,就臘肉炒豆乾吧,加上辣椒。蕊姨又把洗好的烏雞配好作料放進了很久未用的砂鍋裡,不一會工夫,屋子裡氤氳了久違的食物香氣。
看著春晚的重播,我一口一個花生,一口一個松子吃的是不亦樂乎。父親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我這個不成才的女兒懶散驕奢的一幕。
「你呀!……你蕊姨都要把你寵到天上去了。」
我嘿嘿笑。接過他拿回來的藥看了起來。
「爸,我能不能不喝這個!還有這個……喏,還有這……」
從小就怕吃藥的我,實在對這玩意不感冒。
「不行,一樣都不能少。」
他從飲水機裡接來溫熱的開水,硬是逼著我吞下了花花綠綠的藥片。隨後,我的嘴裡被他塞進了一塊酸甜的話梅糖,我滋溜著,看著父親臉上的皺紋漸漸的散開。
蕊姨喊走了父親幫她端鍋。
我望著廚房裡相依相偎的兩人,不禁想到了結髮夫妻這一說。
大家都知道原配的夫妻才能被稱為結髮,如果再婚的話就不是了。古人以結髮喻成年的男女結成夫婦,我想古人估計很少有人想著休棄這茬事的,要不如何會有烈女不嫁二夫或是從一而終這些古話流傳下來?可誰又能說,命定的婚姻只有一次。
父親和蕊姨,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求結髮卻仍舊會秉承著白首不相離的承諾走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