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華的宿舍在辦公樓的後面,六層樓的建築,灰白色的牆面上有盛夏時節爬牆虎留下的斑駁痕跡,黑黢黢的夜晚看來更添了幾分蕭索寒涼的意境。
我儘管已經醉了七八分,可還是堅持著走到了樓口處的保安室。
「你好……我是327室的袁舞,我來取鑰匙。」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睡意朦朧的老婦人坐在木椅上怔忪的抬頭看我,她的目光渾濁,帶著一絲好夢被打擾的不耐哼了一聲。
「幾室?」
「327室,我是行政部的袁舞。」
她愣了一下,接著就厭惡似的捏著鼻子一下子離我八丈遠,她小聲嘟噥著扯開了手邊的抽屜,從一串發黑的鑰匙上找到了我的那個,丟到了我面前的桌上。
「喏……就這個。」
我醉了,可我的耳朵還沒有聾,我清楚的聽到了她在我身後惡意的揣測。
「現在的女人真是不自重,喝成這個樣子還敢回單位,也不怕被同事們看到了笑話。看看穿的這個樣子,怪不得年歲這麼大了還住單身宿舍!」
我的腳步停了那麼一下,接著就舉步朝亮著小燈的樓梯走去。
有什麼關係呢?
無非就是被咬人的瘋狗又啃了一口罷了。
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看我不起,可我,卻不能把自己看輕了。
327就在三樓,整個大樓裡留給女員工的宿舍都集中在這一層。此時,除了我的隔壁還亮著燈光外,其餘的屋子都漆黑一片。後來,我才從鄰居朱殊的口中得知,住在單身宿舍的女員工,就我和她兩個人。
怪不得,樓下的那個刻薄大媽會用那種眼光看我了。
我想就算那晚我沒有喝醉,她也照樣會臆想我的大齡加單身背後有些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陰暗裡我低頭用鑰匙找著鎖眼,半天才對準了打開房門。
這時,身旁的那扇門忽的打開,一個穿著棉質睡衣蓬頭散髮的女人冒了出來,她的臉上貼著白色的一次性面膜,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不放。
我被嚇了一大跳,本能的指著門解釋。
「你好……我是行政部的袁舞,今天剛搬來……」
她半天才唔了一聲,衝我點了點頭後又從她的屋裡拿出了一對保溫暖瓶遞給了我。
「今天幫你打掃的那人後來交給我的,說是不想再下樓去拿鑰匙了……還有,走廊的盡頭是洗漱間,每天早中晚供應一小時熱水,可以洗澡。」
她正準備回身進去,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轉頭衝我說道。
「歡迎你啊……我是理賠部的朱殊,歡迎你來和我作伴。這大樓裡,除了一樓那個勢利眼,就你我兩位女同胞,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哇。」
我笑了。
其實我覺得她說的那句勢利眼不怎麼貼切,應該是三角眼才對。尤其是說人壞話那會,小而聚光的眼睛堪稱毒辣。
曉華的司機找的人不錯,十平米的房間打掃的非常乾淨,可以說這幾年我都沒有住過這樣整潔舒適的屋子了。雖然是板床,可上面已經鋪上了淺米色格子的床單,配套的枕套,被套,還有書桌上麥色的水杯,無一不是簇新潔淨的。曉華安排的很細心,連我喜歡的顏色都還記得。可她在把這些溫暖一股腦帶給我的時候,她卻忽略了我現在的心理承受能力。
幾十分鐘前的心靈盛宴幾乎已經令我透支了所有,我直到現在都分不清對曉華的付出究竟是感激多一些還是感情多一些。
我把行李箱的衣物放進衣櫃,走過去關窗戶時看到了印有柯華標誌的窗簾,它就像是一道耀眼芒刺瞬間刺痛了我的眼睛。它高高在上,嘲笑著我剛才的滿足和幼稚,嘲笑我始終改變不了的在這個城市裡漂泊的命運,或許,不定那一天我就又會離開這裡,開始新的艱難的旅程。
我頹唐的停下了關窗子的舉動。把沉重的身體無力地倚在堅硬的牆邊,任割臉的冬日冷風吹醒我漲得發熱的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