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漫並沒有想到申屠曄如此冷淡,一時呆住了,反應過來,急急說道:「那是萬琪。」
「她走了,不是嗎?那還有什麼問題。」申屠曄凝視著她,目光中依舊是一片淡然。
席漫覺得異常慌亂,似乎溺水的人伸出兩手,卻兩手空空的什麼也沒有抓到。
她一直以為,申屠曄與萬琪的重逢將充滿激烈的悲喜,沒想到他只給一個哦字。回來,走了,難道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嗎?她高興不起來。
是反感他的冷漠無情,還是反感自己的似是而非?他甚至沒有責怪自己沒有及時挽留萬琪或者防備她的離去。
在她的遲疑中,申屠曄已經吩咐侍衛抬起他的長椅,逕自回蓮華苑了。
不,他不可能忘記的,只不過將湧動的感情隱藏了而已,一定是這樣!席漫想著,慢吞吞跟上。
萬琪,好像一片葉子飄落水面,轉眼又飄遠了,水上的漣漪也隨之消失。連續數日,申屠曄根本不曾向席漫打聽過半點有關她的消息,彷彿她從未回來過。
席漫惶惑,不住地偷望申屠曄。
申屠曄微笑著望她,問:「望不夠?」
席漫瞬間紅了臉。
「你不想知道我在星曜國做過什麼?」
席漫搖搖頭,說:「如果皇上真的想找個借口打星曜國,你這樣做,皇上會不會——」
「不會。如果他要處置我,隨時可以找到一千條罪名。他只有我一個兄弟,在皇侄他們長大之前,怎麼會處置我?」申屠曄說得是最清楚不過的事實。一個身邊只有臣子的皇帝,比身邊有大權在握的兄弟更危險。
「你呢?我離開的日子裡,你又做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申屠曄興致勃勃地盯著她的臉。
席漫一驚。自己做過什麼?其實並沒有做過什麼壞事,那是申屠棣做的,他不顧一切想自己進宮,說了好些無禮的話語。只是,這些怎能對申屠曄說起?她自從那日出宮,已經下定決心,將那一幕爛在心中。
她搖了搖頭,微笑著說:「去了幾趟育嬰堂。」
他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將她攬在懷裡,道:「南南,我之前曾經害怕過,會不會回來時你已經不在。」
「為什麼?」她微揚起頭,深深凝視著他的眸子。他很少說這麼露骨的話語。
「你外表很剛強,有時候想法未免太多了。我幾日沒有給你送信息,怕你胡思亂想。」
他說中了。她的確胡思亂想過,也想過自己偷偷離開。
「王爺,我跟你說件事情,你要答應我。」席漫道,語氣中已經有幾分忐忑不安。
「你先說什麼事情。」申屠曄怎麼看不出這個丫頭的想法?肯定又是在亂作主張了。
「王爺你不知道,萬琪,她受了傷,半邊臉面都毀了。接她回來,起碼可以好好照顧她,尋個好大夫幫她治傷。」席漫說出這番話,心頭的窒悶終於淡了不少。不是她大度,也不是她偉大,只是不想這個問題像一個尖刺刺著他們彼此。萬琪回來,會是一個大問題,不回來,將會是個長期問題。
「你說的,好。只是,她已經離開了王府,也用不著再接進來,在外頭一樣可以請人照料。」申屠曄道。
申屠曄發令,六王府侍衛及京城官差協力,第二日已經傳來好消息,就在距離六王府三條街的常平巷,找到了芳痕與萬琪。
申屠曄請了太醫,派了僕婦丫頭,專門照顧萬琪。
但是,他從未提過要去探望她,甚至沒有向僕婦們問起過她。
席漫覺得,他的固執反而證明了他心頭的創傷未曾平復,不能直接面對萬琪。他不是不愛萬琪,只是又愛又恨,要不何必這樣執著?
何況,自從申屠曄歸來後,晚上歇息時,他只是將她抱在身邊,不曾親熱。
申屠棣的賞賜絡繹不絕送進王府來了,每一件都送到蓮華苑來,待王爺王妃二人一一過目後,才送到庫房裡保管。
「皇兄改性子了,從未見過他這樣大方!」申屠曄感歎道。
一提到申屠棣,席漫心裡禁不住撲撲亂跳,偷偷瞄了他一眼,他正在把玩手中一柄玉如意,順便倒轉伸到背後搔了搔癢癢:「嗯,剛剛好,不長不短。」
席漫哭笑不得,伸手過去,探入他背後的衣領之內,為他抓了抓,問:「行不?」
「還行,不過沒有玉如意清涼。」申屠曄笑道,伸出玉如意,在她背上扒了扒,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席漫在心底偷偷歎了一口氣。她看不過他的活潑與俏皮——顯得太造作了。何必強忍著呢,自己實在不忍心他將一切都捂在心底,不管他是為了在萬琪面前爭一口氣,或者為了不傷害自己。
日子就在疑惑中慢慢過去了。
一旦過去,才發覺過得很快。薛大夫就要為申屠曄拆掉所有繃帶,讓他站起來了。
前一天晚上,席漫做了個奇異的夢,夢中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一直在哭,眼淚大把大把地掉。可是,醒來時,她卻完全記不起了,只有濕漉漉的臉與頭髮說明她的確痛哭過。
申屠曄不在。
她的身邊,居然沒有申屠曄的身影。
他哪裡去了?他不是雙腿受傷嗎?他去了哪裡?
席漫彷彿置身曠野,整個天地間只有自己一個人。難道他的受傷竟是假的?還是,他的雙腿一早已經恢復了?
席漫立刻想到,他去看萬琪了。
這個想法讓她心痛。去就去,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去?為何要在自己面前裝出無所謂的樣子?
那天夜裡,申屠曄一直沒有回來,席漫睜著眼睛望著帳頂,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等她睡醒的時候,申屠曄居然在身邊,呼呼睡得正香。
她幾乎以為夜裡發生的就是一場夢,將夢中夢的醒來當做了現實。可是照著青菱鏡,眼瞼的腫脹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所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
那麼,申屠曄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為什麼?如果他能走,則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偽裝,又為了什麼?
這幾個問題,重重堆在席漫心頭,卻又不敢問,生怕面對的是自己無法接受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