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申屠曄自進宮後一直回來。
六王府的總管與侍衛統領候在宮外,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籠中的鳥兒都睡了,席漫默默坐在窗邊,看簾外淡淡的月光。眼看天上的月已經半圓,為何月光慘淡無精打采的?前幾天,申屠曄還興致勃勃地說過,中秋節要在九曲橋上瑤波閣舉行盛會,玩得高興,喝得盡興。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席漫才不相信這一句話。
申屠曄手中有證據,但是萬一皇上不認賬,他們必定認為申屠曄趁皇上受重傷時候偽裝聖旨……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申屠曄與嫣碧來所面對的慘烈酷刑,眼前卻鬼使神差地飛過電視電影中種種酷刑場景與淒厲的慘叫。
如果,他們二人真的因此而被冤死,她絕不原諒自己。
那一夜,長得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奶娘與墜兒候在門外,想勸又不敢勸,只能看著小姐的身影坐成木像。「奶娘,你猜陸小姐犯了什麼官非連累姑爺?」墜兒抹著臉頰道,她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噓——」奶娘掩住她的嘴。陸小姐有事,就是姑爺有事,還是祈禱各路神佛保佑陸小姐也平安無事吧。
天終於濛濛亮了,遠處柳林響起了鳥兒的鳴囀。籠中的鳥兒醒過來,轉了轉頭,暢快地唱出對早晨的歡迎。
申屠曄還未回來!
上一回,知道他重傷需要照顧,在他回來之前,她每日吃飽喝足,儲存體力。這一次,她實在無法再鎮定。
席漫握住拳頭,指甲掐進了掌心,只有手掌的痛,才能抵消她心頭的痛楚。
難道,他永遠不會回來了嗎?席漫扶著桌面,正要站起來,遠遠的卻聽見人聲喧嘩,有人大聲喊道:「王爺回來了,王爺回來了!」
席漫身子一搖,差點栽倒。
「小姐,姑爺回來了,姑爺回來了!」奶娘忙不迭跑過來,扶住一臉蒼白的席漫。
席漫甩開她的手,登登往門外跑。
天越發亮了,遠遠的望見一行人往柳林深處迤邐而去,未熄滅的火炬拖著一縷淡淡的火光。
席漫心一跳,難道嫣碧來已經遭遇不幸?她撒腿就跑。
眾人圍在影香樓外,有紅衣侍衛,也有藍衣丫頭,還有幾個華衣宮女,個個神情肅穆。
席漫不但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就算是噩耗,也要早一步確認!
「拖出去!我六王府不要出賣主子的丫頭!」裡面傳出申屠曄的怒吼。
申屠曄簡單發放了芳痕出府。
這一回,席漫沒有求情,芳痕竟想致申屠曄於死地,如何能原諒她?
申屠曄慢慢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刑部及宮中之所以得知藏在影香樓的陸繡雲就是嫣碧來,完全因為芳痕去告密。她躲在窗外,偷聽到席漫與嫣碧來的談話,已經瞭解到大概,後來遠遠望見席漫跪在皇帝面前懇求,便又躲在窗外花木叢中偷聽,終於恍然大悟。宮廷侍衛在羅太監的率領下,幾乎都圍在房門口,竟然沒有覺察。
為了給她主子萬琪報仇,芳痕毫不猶豫選擇了去刑部告密,刑部官員聞訊大驚失色,立刻上報老太后,才引來這一場大風波。
幸虧,申屠曄的確有申屠棣的手書,信箋上還有他的御印,太后調轉方向,將只愛美人不顧性命的皇帝狠狠責罵一頓。
不罵還好,一罵,申屠棣性子上來了,非要將嫣碧來納入宮中,朝夕相伴。於是宮中大亂,太后發怒兼垂淚,皇帝發狠要出宮,居然由躺在床板上的申屠曄調停。
太后毫不退讓,直接頒了一道懿旨,將嫣碧來賞賜給申屠曄做側妃。
這個懲罰,夠大了,太后自以為一舉數得,處置適宜,任憑申屠曄推辭、申屠棣求情,絕不回心轉意。
申屠曄在申屠棣那裡呆了半夜,也沒有商量出個所以然。申屠棣無所謂,反正嫣碧來在他心頭也沒有什麼印象,只苦了申屠曄。
而那時候,宮中突然傳出儀方公主又發夢受驚的消息,兩兄弟過去看儀方,見她容顏憔悴,兩目茫然,形同廢人,不由十分憐惜,好言安慰。
本來太后做了讓步,覃庸將以席家義子的身份迎娶她,有情人將成眷屬,應該心滿意足了,為何儀方卻沒有絲毫新嫁娘的喜悅?
難道覃庸事到臨頭反而退縮了?以他對覃庸的瞭解,絕不可能。
從小到大,儀方從未有過這樣的毛病,為何現在經常發夢受驚?他心頭漸漸浮起疑惑,問儀方,儀方只搖頭不答。
「你啊,應該送個信回來。」席漫歎息道。一夜煎熬,分分秒秒都像是凌遲。
「是我的錯!沒有下次了。」申屠曄保證。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處置嫣碧來?
太后賜給的禮物,自應好生供著。可是,嫣碧來是側妃?將申屠棣與申屠曄的臉面置於何處?
「你放心,我心裡是你,她心裡是皇兄。」申屠曄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掙扎。
席漫笑不出來。就算是一句美好的情話,夾在如此尷尬的境地,也顯得太古怪。
墜兒喜洋洋地問奶娘要月錢,雙倍。
奶娘詫異不已:「你說今年陸小姐進宮,她成了王爺側妃,還敢要錢?」
「對,我說的是她進宮,我什麼時候說過她進宮為妃?昨日,她是不是進宮了?錢,拿來。」墜兒笑得無比燦爛,牙齒白花花的刺傷了奶娘的眼睛。
奶娘仔細想想,自己居然中了墜兒的圈套,恨恨不已,無可奈何將銀子掏給了她,得一奉二,自己虧大了。
影香樓中的嫣碧來,同樣愁腸百結。
太后一道懿旨,表面是榮耀,其實是枷鎖,往後自己再不能守在皇上身邊,也不能離開六王府,情何以堪?就算想死,也要考慮死後背上一個違命抗旨的大罪名。
想起往事,嫣碧來只覺得摧肝裂肺,淚不能禁。
太后,好手段,輕輕的就對三個人做了最好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