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動了妃的肚子 凌遲的愛: 紅裙
    隨著日子的過去,席漫漸漸知道了更多孩子的名字,瞭解了更多孩子們背後的悲慘故事,對他們越發多了耐心。

    奶娘說她有些鬼迷心竅了,從王府出來,身體還不大好,就應該好好休養,現在一天到晚都是在育嬰堂中瞎忙。不過,她也明顯看到,小姐臉上漸漸洗去陰霾,成天眸光熠熠,完全不比在王府時候的死氣沉沉。

    「對啊,事情很多,如果奶娘也去幫忙,就多一個人手了。」席漫抱著她的肩膀撒嬌。

    「免了,見了那群小鬼頭,我就慪氣,眼不見為淨。」奶娘斷然拒絕。家裡事情多著呢,擇菜煮飯,哪裡離得了她?要是自己也走開,難道事事都叫老六完成?

    「不去就不去,我們去!」席漫笑著,拖著墜兒的手又往育嬰堂裡去。

    育嬰堂中新到了一批衣物,孩子們又在搶奪。

    阿宗死死抓住一件紅色的裙子不放,任憑其他女孩子又抓又撓,就是不放手,臉上已經鮮血淋漓。

    「你們打什麼!放開阿宗!人人都有份的,為什麼要搶!」席漫跑上前,叱責道,一把將阿宗拖起來,拉到自己身邊。

    幾個女孩子望了望,撲向其他的衣服。

    阿宗只是拿了一件紅裙子,適合自己的衣服,一件都沒有要。

    席漫明白他的心思。紅裙子,肯定是為他夭亡的妹妹拿的。

    「給我!」她向阿宗伸出手去。

    阿宗緊緊抱住裙子,沉默不語。

    「給我!裙子髒了破了,我幫你洗好縫好。」席漫柔聲道。

    阿宗搖了搖頭,將那裙子抱得更緊。

    席漫蹲下來,對他說:「你看看,這裡髒了,這裡也是,還撕開一個大口子。難道你想妹妹看到這樣的裙子嗎?明天,我一定幫你拿來。」

    阿宗慢慢鬆開雙手,戀戀不捨地將那裙子捧到她手中。

    「你是個好哥哥,妹妹見到這裙子,一定很高興的。」她輕輕地說。

    阿宗轉身就跑,跑到牆邊的兔欄看小白兔。

    席漫望著他孤獨的背影,只覺得酸澀瞬間淹沒了自己,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

    人間不如意事常八九,小小年紀的他,就要承受失去雙親與妹妹的痛苦與無奈,想依靠的,依靠不了,想保護的,也保護不了。

    席漫一回到家中,立刻搓洗紅裙,將它晾曬在院子中。

    誰知道才到晌午,居然突然下起了雨。席漫忙不迭將衣服收進屋中,摸著還濕潤的裙子暗暗叫苦。

    「哎喲,是天下雨,又不是你有意,小姐,別發愁了,來,吃點心,老六特意進城裡買的芋頭糕。」奶娘端來一碟煎得黃澄澄香噴噴的芋頭糕,一片片薄薄的,整整齊齊碼在碟中。

    「哪裡有心情吃芋頭糕啊。」席漫愁眉苦臉地說,再一想,不對,自己根本就不太喜歡吃芋頭糕。喜歡吃芋頭糕的人,是奶娘!嘻嘻,有隱情。

    她望著奶娘笑得十分奸詐,奶娘心裡發毛,吞吞吐吐地問:「小姐,你幹嗎?」

    「你喜歡老六,對不對?」席漫低聲問。

    「呸,誰喜歡他了,我都快五十歲了,難道還臨老上花轎嗎?」奶娘紅著臉道。

    「誰說老了不能上花轎?六叔沒有妻子,你沒有丈夫,不是正好天生一對?也好有個伴。」席漫正經地說。

    「小姐拿我尋開心呢。」奶娘慌慌張張就跑,竟將剛端來的芋頭糕又端走了,沒走幾步,又端回頭,說人老了沒記性。

    席漫哈哈大笑。

    奶娘窘得不行。

    「好,不跟你玩笑了,奶娘,好奶娘,快幫我想個法子,將裙子烘乾吧,我還要補上這條大縫呢。」席漫抱著奶娘道。

    奶娘想了想,說:「沒有炭,那就生火烘乾吧。」

    廚房中專門辟出一塊空地,燃著一堆木柴。她與奶娘各自持著裙子一角,極力張大,烘著裙子。

    席漫不時提醒奶娘別靠太近,小心燒了裙子。

    奶娘又好氣又好笑,說:「小姐,我幫你烘衣服,也不知多少百回了,什麼時候燒過?」

    「那不同,王府中有熏籠。」席漫笑道,將裙子又往後拉了一拉。

    「未入王府及席府之前,我也是普通人家的主婦,還不是經常烘衣服。只是沒有這麼浪費,不過就著灶火,一邊煮飯一邊烘衣服,烘我那短命鬼的……」奶娘止住了口,目光有些迷離。

    「奶娘,我真不是說笑,六叔人不錯,你跟著他,下半輩子也有個依靠,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照顧你。」

    奶娘良久才說:「別人還不笑掉大牙!說什麼下半輩子,也沒有幾天了。」

    可見,她心裡其實願意的。

    席漫趁熱打鐵,好說歹說,只說由自己做主便是。奶娘不語。

    「哈哈,就這樣說定了!」成就一對新人,席漫心中高興。

    那天下午,烘乾了裙子,席漫又細心將裙子的破縫縫好,在上面繡了一長串的連綿不斷的花朵,根本看不出那裡曾經有過破縫。

    「好了,很完美了,小姐該安心了。」墜兒道。

    「奶娘,會不會繡小白兔?」席漫的技術未過關,不得不向奶娘求救。

    「紅裙上繡白兔?沒見過。」奶娘嘟嘟囔囔的,不過明白席漫的心意,還是接過裙子,在裙角上縫了兩隻相依相伴的小白兔。

    那時候,席漫捧著那條紅裙,滿心只有幸福,想像著阿宗接過裙子時候的歡喜,哪裡知道裙子為阿宗帶來的將是死亡?

    如果能夠預料,她根本不會拿過裙子,更不會將裙子繡得那麼好看。世事,如何能如我們意料的一般如意?

    第二日,接過紅裙的阿宗,果然如接過世間珍品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著裙子,輕輕撫摸著,在他看見兩隻小白兔的時候,手開始顫抖了。

    「謝謝你,小姐,謝謝。我妹妹,真的很喜歡小白兔。」阿宗慢慢地說。

    「不用謝,我是幫你這個哥哥做的。」席漫道。

    「我拿去給妹妹看,她會喜歡的,她一定會很喜歡的。」阿宗捧著裙子,往門口奔去,一面跑一面回頭喊,他的笑臉,如八月十五的月亮。

    難言的快樂湧滿了席漫的心頭。她喜盈盈地一邊勞作一邊唱歌,直到她聽說阿宗死了,親眼看到阿宗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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