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感覺不對勁兒,輕輕踢了他一腳,意思是,楚楚也穿的是短裙,他的外套怎麼可以不給自己的老婆,而替她來擋寒呢。喬楨可根本沒有那麼細緻入微,他的考慮是:就純粹作為紳士的修養來講,衣服給一個不是自己老婆的女人擋擋寒有什麼關係呢,那不是顯得更「尖頭曼」嗎?所以他坐著一動不動,置若罔聞。清秋有點急了,因為他媽媽也在,她不想讓大家尷尬,就微微瞪了他一眼。喬楨明白她的意思,他在心裡說:你瞪我幹嗎,我只有一件外套,難不成你還要我脫了襯衣給她嗎?
清秋把自己的披肩拿了下來,蓋在膝蓋上,然後示意喬楨把外套拿回去,去給楚楚。喬楨見她是如此心細如髮,到了接近於「撇清」的地步,和他劃清界限的地步,他也就很快把外套拿了回來,但他並沒有給楚楚,而是搭在了椅背上。
過了一會兒,清秋感到有一隻手,悄悄地滑進了她的披肩裡,在她的腿上溫柔地遊走著。她有點不悅,但同時卻又有一點細若游絲的酥麻的感覺,一陣一陣地潮湧上來。她又微微瞪了他一眼,不過,這一次的眼風,落在喬楨的眼裡,卻是有了點欲拒還迎的意思了。
中場休息的時候,清秋在洗手間補妝,正好喬楨的媽媽也進來,她含笑打了個招呼,正想走,喬媽媽卻溫和地叫住她,搭訕道:「喜歡嗎?」
她是問清秋喜歡今天演奏的那些曲子嗎,清秋回答道:「還可以吧,不過我更喜歡鋼琴。」
喬媽媽柔和地說道:「其實我倒無所謂。只是,我喜歡聽獨奏,我就不喜歡彈鋼琴的時候還有人伴奏,又是拉小提琴又是伴舞的,鬧的慌。」
清秋一怔,覺得她好像是有什麼言外之意,但又感覺自己是不是過於敏感了,便笑笑沒做聲。
喬媽媽上來挽住她的手,一起出了洗手間:「你是個聰明孩子。比楚楚可聰明多了。」
就這沒頭沒尾的兩句話,清秋的心卻是忽的一沉,她想,原來她看見了;或者,她也沒看見什麼,但她能感覺到。畢竟,那個人是她的親生兒子嘛。
她那傻妹妹什麼都不知道,而這個聰明的婆婆,只要一打眼,卻已然什麼都明白了。
正好過了些日子,楚楚懷孕了,清秋安頓好她,陪她去了一次醫院,她對楚楚說,自己準備去休假,年假加上自己再請點假,可能要一兩個月吧。楚楚說好,她知道姐姐一年中常常會失蹤那麼一段時間,一個人四處走走,反正她那工作對她來說也是可有可無的。
清秋這次去了西南。很邊陲的一個小城,在那個狹小而美麗的邊城裡,她渡過了一個月的時光,有天上午和一個在旅途中認識的男孩去網吧,上網收郵件的時候,她發現了楚楚幾天前寫給她的一封信,因為她這次出來故意不帶手機,大家都聯繫不上她,楚楚只能不斷地給她發郵件,希望她能看見。
那封郵件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姐姐,我流產了。嗚~~
日期是5天前。這時候那男孩遞給她一罐打開的可樂,她的手忽的一顫,棕色的液體汩汩地傾斜了下來,清秋抓起手袋,就飛跑了出去。
男孩在她後面喊:「喂,美人兒,你去哪?」
「我要馬上回家。」清秋回頭說道。是的,她要立刻回家,她的妹妹流產了,她必須在她身邊照顧她。
清秋見到楚楚的時候,她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而且她在家裡的待遇,和皇后好像也差不多,晚飯時分,家裡的保姆燉了特意加料的雞湯給她喝,裡面有一股淡淡的藥材的味道,楚楚說,這是用婆婆給她去名中醫那裡配來的補血的方子熬成的。
清秋這才放下心,詢問之後知道楚楚流產純粹是自己不小心,誰也怪不了的,也是無話可說,便叮囑她以後自己要多注意。她們的媽媽過世早,現在那個是繼母,天天都來看望楚楚,已經算是非常好的一個女人了。
但總不如自己的血親。楚楚想,有姐姐在,和沒姐姐在,那還是完全不同的。
清秋把楚楚安頓好,天色也晚了,她就告辭回家,保姆在前面引領著去開門,走到院子裡的時候,喬楨剛好回家來,看見是清秋,不由神情在瞬間陡的煥發了一下,「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
他們倆同時說了一句相同的話,很明顯,喬楨的那句裡,熱情,留戀, 還有思念的成分顯得更多更濃重。
「明天中午一起吃飯?」他低聲問道。
清秋沒做聲,但沒做聲並不代表她沒有回答。
第二天中午,喬楨定了一個包廂,點好清秋喜歡吃的菜,在等待她的空隙裡,他的心居然也是初戀般的激盪。他有一個多月沒看見她了,也沒有任何電話聯繫過,在沒有她的日子裡,他的那顆心,那真的像是「人間沒個安排處」,現在看到她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這些天來雜亂無章的心緒,無端地安定了許多。
清秋進來,在他身邊落座,他隨即親暱地夾了一筷子菜餵她:「餓了沒?」
清秋說不餓,緊接著柔聲問:「孩子沒了,很難受吧?」
說實話,喬楨對孩子的有無,真的不怎麼在意。孩子這玩意兒,對他來說實在是可有可無的,只是,楚楚因為孩子沒了,已然是鬧的天翻地覆兵荒馬亂的,他覺得自己現在每天的任務就是得安慰她,鼓勵她,哄著她,他已經非常疲倦和心累了。楚楚在這一點上做的比較自私,自己不小心沒了孩子,於是,她就需要全世界都來安慰她,補償她,覺得她是不幸的,她要全世界的人都圍著她轉個不停。
所以,當喬楨聽到清秋溫情脈脈地撫慰他時,他幾乎都要落淚了。他想,只有她還是疼他的,只有她還照顧和注重他的感受,只有她,才會用那麼柔和宛轉的聲調,那聲調,猶如一隻暖暖的小手,在他身上揉一揉摸一摸的,讓他驀地感覺好過了很多。
「還好。」他含糊地回答了一句:「我只是很想你。」說完,他就把她攬進了懷裡,他聞到了她頭髮上那慣有的花香調的洗髮水的氣息,心裡頓時充滿了柔情。
楚楚恢復的很快。本來她身體底子就很好,向來沒病沒痛的,這次流產搞得那麼大張旗鼓,一來是因為第一個孩子沒能留住她很是悵然,二來也是出於希望大家都來重視她,關心她的一點小小的私心。應該說,這種私心是很天真很孩子氣,當然,也是不乏自私的。
清秋對於她的自私在某些時候是默許的,誰讓她是姐姐呢。這一點,喬楨的媽媽很是看在眼裡。有天晚上她過來看楚楚,正好清秋也在,她發現清秋和喬楨在樓梯上對面遇見時,兩人雖然沒有交談,可喬楨飛快在她耳邊吻了一下,而清秋面無表情地下樓去了,但她望見清秋的眼睛裡蕩漾著盈盈的笑意。
她想了想,趁清秋一個人在客廳裡的時候,就走過去隨意說了些閒話,依然是語態溫和,未語先笑的,這是出於一個淑媛的修養,儘管她在內心是很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發生的:
「其實,喬楨結婚前,我就奇怪,為什麼新娘是楚楚,按說他對楚楚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清秋聽了沒答話,她是個聰明人,知道她後面一定還有大篇幅的後續等著她呢,這時候不必接什麼口。
「他很迷戀你。」喬媽媽說道:「我看的出來。」
清秋見她忽然直搗黃龍只取中心,一下子摒棄了任何轉彎抹角的東西,也就默然,因為這樣的話也是她所不能回復的。
「那時候他告訴我,你對他說,I want to be alone,可是,你是自由也要,愛情也要,可那個人是你的親妹妹……」
「我也有一個妹妹,所以,我希望……」
「您只是不希望看到您兒子為難,」清秋站起身,態度非常禮貌而恭敬,但是她說的話在落喬媽媽耳內卻是不怎麼中聽和刺心:「您是覺得,您兒子處在兩個女人之間,會為難會受折磨,對嗎?可是您忘記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選擇的,這是他自己選擇的生活。」
還有一句話清秋沒說出來,那就是:我既要愛情,又要自由,怎麼啦?是誰說愛情與自由是不能共存的?
那個和清秋在旅途中相識的男孩叫艾力,清秋回家後,他獨自一個人在西南玩了一趟,然後就轉道到了清秋的城市。
是一個下著微雨的黃昏,清秋出了公司的大門,看見對面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正在向她微笑,他的眼睛在暮色裡呈現出清澈如水的藍灰色調,她不由驚訝地叫了起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