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彼岸天氣晴 第2卷 女人與鸚鵡螺
    楔子   希望嫁給一棵樹的我

    第一次去沈幽的鸚鵡螺書吧,是一個陰天。有風,蕩蕩風日裡,我的師姐楚楚穿一件杏子黃的桑蠶絲襯衣,被風吹的微微鼓了起來。撩的那明媚的底色上,蜿蜒著的濃綠色的纏枝水草,看上去更加艷麗宛轉。只是,這個圖案讓我想起,前幾天我給客戶找的一幅落地窗簾,也差不多是這樣旖旎繁複的格調。

    「色迷迷地盯著我的衣服看幹嗎?」楚楚說:「這可是我去年去米蘭的時候買的,只此一件。」

    我不好意思告訴她我前些天看到的窗簾圖案和她得意的衣服差不多,楚楚愛衣成狂,聽了會發瘋的。

    「小師妹,」楚楚過來挽著我的手,叫道:「今天我帶你去沈幽那裡,這筆生意可是師姐我讓給你的喲。沈幽這個人很好說話,性情也很好,你要好好地給她幹活。」

    「知道了。」我答應著:「謝謝師姐。」

    「謝什麼?」楚楚大大咧咧地說:「我就是不明白,別的女孩子到了你這個年齡,不是在結婚生孩子,就是在著急上火的相親找老公,可你偏偏要給自己賺學費,去上那個勞什子貴族大學,念什麼氣象學……」

    「現象學。」我糾正道:「師姐,現象學是哲學,不是天氣預報什麼的。還有,我要上的美國史滅夫大學,就是學費稍微貴了點,但不是貴族大學。」

    「我們國內就沒人教什麼現象學嗎?」

    「有。但是本學科內世界頂級的權威,就在史滅夫,所以,我必須去史滅夫。」

    楚楚聽了歎道:「你現在25了,等你存夠學費上完學回來,至少也30了,小師妹,那時候你嫁給誰去?準備嫁老外?」

    這個問題我倒從來都沒擔心過。我說:「據說印度還是哪裡,有個地方,那裡的女孩子結婚,不是和人結婚的,是和一種物體,可能是植物,比如一棵樹,結婚。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反正結婚也就是一種儀式,或者說,只是一種似是而非的寄托而已,那麼,為什麼非得找個人結婚呢?」

    「你這孩子傻了,」楚楚眼睜睜地看著我,笑道:「我問你,你和一棵樹結婚,那你老公以後要是生了白蟻怎麼辦,有烏鴉來做窩怎麼辦,夏天被雷劈了怎麼辦?」

    我沒想到我未來老公還有那麼多問題,正想反駁,卻是已經到了沈幽的書吧,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門外還圍有竹籬笆,籬笆上爬滿了粉色與正紅色的薔薇。進了書吧裡面,我一時間職業習慣發作,只覺得書吧裡的仿紅木書架有些礙眼,想起從前看見過一種湘妃竹書架很是雅致,要是能換上那樣的書架,再壘上滿滿的書,那就很協調了。

    楚楚帶了我穿過書吧大廳,進了裡面一間內室,那裡佈置成書齋與客廳混搭的格調,看起來是主人一半看書,一半接待朋友的地方,和外面營業的場所相隔。

    「幽幽姐,」楚楚對著一個身材高挑,臉型是非常標準的鵝蛋臉的女子道「這是我的小師妹。我介紹給你做軟裝。你放心,連我們師傅他老人家都說,她的品味是非常好的,幹活也很地道。還有啊,人家女孩子都賺了錢做嫁妝,她不,她賺錢是為了存學費呢。當然了,嫁給一棵樹倒是不需要什麼嫁妝的。」

    沈幽聽不懂「嫁給樹」這個笑話,楚楚就帶笑解釋給她聽。她聽了也笑,對我說:「你很有趣,我喜歡你。」

    「幽幽姐,」我說:「如果你讓我幫忙設計的話,我現在和你溝通一下,明天就給你看設計圖。」

    「不急。」沈幽柔聲道:「楚楚和我是朋友,我對你也是一見如故,我信得過你們。對了,私人住宅你做不做?如果不嫌生意小的話,我堂哥哥現在在裝修房子,大概200多平,軟裝也請你做怎麼樣?」

    「謝謝幽幽姐。」對於沈幽的溫柔和善解人意,我很是心儀。她是個美女,美女有善心善意,更是讓人想親近她。

    「我哥過會就來,我介紹給你們認識。」

    正說著,只見有個女孩子熟門熟路地走了進來,先對我們點點頭,然後掏出一本書遞給沈幽:「前幾天問你借的梵文書,還你。謝謝幽幽姐。」

    我隨意瞥了她一眼,背一個大大的包,紮著馬尾,小臉長的很精緻,看上去有點學生妹的味道。

    「夕顏。」沈幽向我們介紹道:「她懂梵文,藏文,英文,再加上中文,精通四國語言呢。」

    我和楚楚都表示驚歎:「語言天才嘛。」

    「有什麼用?」夕顏微笑著自嘲道:「我婆婆說過,梵文聽起來就是貓唸經。」

    楚楚和沈幽都笑了。我心裡卻微微起了一點漣漪,想著這個女孩子看起來還那麼年輕,書卷味十足,居然也已經結婚了?身後還跟著婆婆公公那麼一大串世俗的東西,這和她那清洌純淨,甚至有點出世的眼神,似乎不怎麼搭調呢。

    沈幽非常好客,說正好今天大家都來了,不如一塊喝茶吧,還拿出剛買的曲奇餅乾給我們吃。

    正在茶敘的時候,沈幽的堂哥哥過來了,手裡拿著一個蛋糕,說明天是沈幽的生日,這是他媽媽特意讓他去訂的。

    堂哥哥有個很文雅的名字,叫蘇楨和。據沈幽介紹說,他是一家私人醫院的婦產科醫生。我看到他有一雙非常修長柔美的手,那手型漂亮的,是可以放在黑白琴鍵上的彈奏小夜曲,想不到卻是個婦產科醫生,專門拿起手術刀給女人接生的,當然也一樣偉大,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卻隱約覺得,這似乎有點兒暴殄天物。

    沈幽抱怨者哥哥給她買那麼大那麼肥膩一個蛋糕,又要讓她長胖了,不如大家分著吃了吧,楚楚和夕顏馬上自告奮勇,說是自己可以分擔一點。

    沈幽趁大家吃蛋糕的時候,介紹說:「我三哥,」蘇楨和在家大排行第三,所以她喊他三哥:「我三哥是女人專家,肚子裡有很多故事,我們讓他說一個聽聽好不好?」

    蘇楨和馬上柔和地反駁:「女人專家不敢當,我只懂女人的構造,至於心理,也不是很明白。」

    「不過,每天和那麼多女人接觸,形形色色的,故事倒是有,那我就說一個吧。」

    三哥講的故事(一)  試探

    三哥說:「我的病人裡,有一對夫婦,妻子一直不育,看了10多年,還是不育。從理論上來說,還有希望。但是實際上,連當事人,都覺得自己已然是沒希望了。有一天,那妻子對我說,因為她一直都是我的病人,比較熟悉了,說她想給自己的丈夫找一個女人代-孕。她問我,是自然的比較好,還是試管的好?

    我回答她,用自然的方法,生的孩子比較健康。

    她就說那就自然的吧,既然要做,就得要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我說,有一件事我必須提醒你,我也是,因為她一直都在我這裡看病,我覺得自己似乎對她多了一份責任感。我對她說:我提醒你,有的事情,一旦做了,就無法回頭。你想過沒有,你的丈夫,一旦答應和你找的那個女人『自然』地生一個孩子,那麼,你們之間的愛,你們的感情,就永遠都不存在了,你們也永遠都回不到過去了。

    因為這對夫婦的感情向來是非常好的,曾經也是轟轟烈烈地戀愛結婚的。而那個妻子,也恃著這樣牢固的感情,對自己的丈夫充滿了信心。所以,她對我的話置若罔聞,對我說『醫生,我相信我丈夫,我想,我們只不過是要一個孩子麼,我們給那個女人錢,生完孩子就讓她走,乾乾淨淨有條有理的一件事,都已經談妥了。還有,醫生,你為什麼說我丈夫一旦答應,我們之間就沒有愛情了?我不明白。』

    我回答說:很簡單,你丈夫如果答應的話,那就是他愛孩子,或者說,他要那個孩子的心,超過了愛你,你們的感情根本敵不過他那種想要的心。這件事,是不可以試探的,明白嗎?

    她不懂。從她的神情和她以後的行為來看,她根本沒聽懂。她還是按照原計劃去找了一個女人,先測了排卵期,讓她的丈夫用『自然的方法』促使那女人懷孕。第一個月失敗, 那麼繼續,第二個月,再測,終於,那女人懷孕了。」

    「什麼意思啊?」楚楚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道:「孩子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一個做妻子的,可以自己去找一個女人,送給她老公幹,幹了一個月沒成功,再干第二個月,一直幹到成功為止?」

    「不重要。」蘇楨和溫和地回答:「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從來都不打算要孩子。可是我們認為不重要的東西,也許在別人那裡,就是非常重要的,重要過天呢。這就像是,你所唾棄的東西,在另一個人那裡,或許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一樣。」

    「是的,」沈幽聽了,拍了拍楚楚的手背,說道:「我可以給我哥作證,他從很早開始就說過,他以後絕對不要小孩,他就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一起做『絕代雙驕』。」

    夕顏被「絕代雙驕」這個詞給逗樂了,說道:「其實,我剛結婚的時候,我媽媽也說過,說結婚就要生孩子,孩子是非得要的,否則那漫長的婚姻生活該怎麼辦呢。我說,媽,你好天真,你以為愛情沒有了,靠孩子就能挽回男人的心?我媽說,孩子啊,天真的那個人是你,並不是你老媽呀。你以為你媽媽有那麼愚昧嗎?我會讓你用孩子去挽留一個男人?不是的,我們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感情都需要一個出口,需要一個寄托的,等你結婚久了你就知道,你不可能在男人那裡找到寄托和出口,就孩子還有點可能。明白?所以,我理解那些人為什麼結了婚就非得要孩子。」

    「還是聽我繼續往下說吧。」蘇楨和喝了一口茶,說道:「這個故事是,那女人懷孕之後,那個做妻子的,就給她租了一個房子,她的丈夫,既然是那麼想要孩子的一個男人,現在知道有個女人的肚子裡,懷著他的親生孩子,他當然時不時地常常要去看她,去關心一下。慢慢的,這個妻子感覺受不了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常常去另一個女人那裡幹嗎,去做些什麼,而她自己的丈夫,對另一個女人,付出那麼多關心和照顧,也讓她莫名其妙地感覺難受。更讓她難受的是,這是她自己找來的,這個因是她自己種的,她無法阻止。按照她原來的計劃,她花錢請人幫忙生孩子,生完就走人,一切都是清清爽爽的,她沒想到之間會有那麼多糾纏不清的枝節。翻來覆去,糾糾纏纏,在那個女人懷孕期間,她想不開,就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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